关楠走过去,闲闲地抱臂斜靠在门框上,楚沅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上网,耳麦挂在脖子上,头发在脑后随意地用一根铅笔绾起了一个髻。关楠不禁蹙眉,在听清她唱什么的时候,顿感浑身的皮肤隐隐然有发痒的感觉。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关楠咳了两声示意她停止,楚沅果真噤声转回头看他,眼眸里尽是不解。
“做什么?”楚沅不自觉偏了一下头问他。
“问你个事儿。”
“嗯?”
“你会……做饭吗?”关楠直直看着她。
楚沅被他盯得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舒服,一时没搞明白这么浅层的问题为何他问得如此郑重其事。迟疑了一会,猛然间想起曾姨的事,料到他必然是想奴役她做饭。方澜澜曾说,不会做饭就没人逼着做饭,一旦学会做饭都是要给人做饭的劳碌命了,所以她打死也不下厨。
“不会。”楚沅摇摇头,装蒜道。
“噢。”关楠轻轻应了一声,脸上的期待一下子垮了,“那算了……”他神情像极了被下了休书逐出家门的怨妇,跟平时在办公室里面被众女众星拱月般吹捧的男神形象大相径庭,楚沅的恻隐之心都被勾引出来了。
在他将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楚沅泄气地投降,“哎,我骗你的了。”
关楠顿住脚步,嘴角勾出一抹浅笑,好似一秒钟掌握了做饭技能的人是他一样。
“我也问你个问题啊。”楚沅仿佛出谜语一样突然发问,得到关楠首肯后继续说道:“以前曾姨不在的时候你都是怎么活过来的啊,你进过厨房的吗?”
“当然进过。”关楠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语调里一派理所当然。
楚沅偏了偏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无声地等着他进一步的解释。
“开冰箱拿饮料的时候……”关楠移开了原本投在楚沅身上的目光,转身离开,错过了楚沅那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精彩表情。
“对了——”关楠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楚沅胳膊搁在椅背上,一副等他慢慢废话的架势。“以后别在我面前唱‘葫芦娃’。”关楠阴沉着脸说。
“咋了?”楚沅不明所以,“‘葫芦娃’毁你童年了吗?”
关楠没有再回答,扭头直接走了。楚沅有些讪然,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了他的哪段灰暗过往。
*
冰箱里没囤有菜,本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指导思想,楚沅找关楠陪她去买菜。关楠正和臀哥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晾了她好一会才懒懒地回道:“我不懂买菜。”以前想吃什么跟曾姨吩咐一声就好了,他可以安心打游戏,完全不用操心三餐问题。
“菜不用你买,你开车载我过去就好了。”楚沅瘪着嘴,站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看他又看看屏幕,最后目光落到黑色键盘上赏心悦目的修长手指上,“超市有点远,我走不过去。”
“骑小电驴,曾姨以前都是这么过去的。”关楠看也没看她。
“我不会骑小电驴。”楚沅嘀咕道。
“长得人高马大的居然连小电驴都不会骑?!”关楠终于抬头瞄了她一眼,因为屏幕变成了灰色一片——他挂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革命的胜利,楚沅选择忽视话里的嘲讽,对关楠从软磨硬泡转变成威逼利诱:“你要是不去,晚饭我就不做你的。”说完回房换衣服去了。
关楠认识楚沅不久,不甚了解她的脾气,也不清楚她说会做饭是不是逞能。但是他总隐隐觉得楚沅会做出一些让他瞠目结舌的举动,比如当年就把他的衬衫当鼻涕布。想着以后两人还要共处一室,还是暂时退一步查明敌情再做打算。
*
关楠从车库倒车出来停在门口,不久便看到楚沅出门了。如今四月中旬,燕阳地处华南沿海,早已半只脚踏进了夏天。楚沅换上了短衫短裤,晃着两条藏了一个冬天的大白腿,挂着小人得志的笑朝他走近,散开的黑发随着步伐不住波动。按照“女人美不美,重点看大腿”江湖入门鉴定法则,楚沅也算一个美女了。这个发现让关楠有些不自在,他赶紧收回了差点发生质变的目光。
将近傍晚,超市人很多,大部分人都是逛了半天街,最后再一头扎进超市进货回家屯着。关楠推着购物车跟在楚沅旁边,楚沅一手豆角一手茄子举在关楠眼皮底下晃了晃,问他吃哪个。从过去一周这两道菜出现的频率来看,这两个应该是他的真爱。
“你真的驾驭得了?”关楠心怕她毁了这两神物留给他味觉上的美好回忆,以前曾姨在厨房做干煸豆角和茄条的动作都很大——因为需要油炸。
楚沅剜了他一眼,将豆角和茄子重重搁进购物车,转身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关楠抛弃臀哥、放下游戏来陪她买菜还得看她脸色,心里窜起无名怒火,要被钙爷他们知道这事,指不定要笑死他了。这么一想,他盯着楚沅后脑勺的眼神都跟淬了毒一样。
“哎,让一让,请让一让啊——”身后不远处,一辆码着很多箱苹果的手推货车往楚沅过去。楚沅不知道在注意什么,没有听到喊声。
“小心点。”关楠伸手拽住楚沅的胳膊,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退后了两步避开了货车。他拉得太急,楚沅脚下一个趔趄,后脑勺磕在了关楠的下巴。
“呼——”楚沅回魂似的轻吟了一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离开了关楠,“吓到我了。你没事吧?”她回头问关楠。
关楠松开了她,表情有些微妙,似在强忍着什么,但他只是摇摇头,然后便推车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楚沅纳闷地跟了上去。
从排队结账到上车,关楠都一言不发。刚才被楚沅往下巴那么一磕,他总有心律不齐的错觉,可能是因为不小心把嘴巴里面咬破了皮……或者,单纯因为亲到了她头发……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身体终于诚实地告诉他:那是因为他肚子饿了。想通了这一段,关楠开车开得分外欢快,径直朝熙苑飞奔。路过老街时,楚沅说要下去买个虾饼都被他一口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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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楠把买回来的两大袋东西往厨台上一搁,转身欲走。
“帮我洗菜吧。”楚沅满怀希冀地拦住他说。
“陪女人买菜已经是哥的极限了。”关楠闪身越过楚沅走了。
楚沅放弃跟他大费口舌,系上战袍开始大刀阔斧地忙活起来。关楠像抽鸦片的大爷似的闲适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把电视台都轮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可以看得到的节目,他只好掏出手机玩游戏,睡姿换了十来个,游戏玩腻了又看新闻。厨房的菜香味飘来时,他终于呆不住了。
夕阳暖光从厨房窗户漫进来,楚沅腰细腿长的背影被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光边。关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方才在超市里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做饭,但以前在里面忙碌的是一个老年妇女,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人,视觉撞击太大,心理上一时转不过弯来。曾姨在的时候他进厨房是为了看菜,而此时他先注意到的居然是那个人。
真是饿得撞邪了。关楠自嘲了一把。楚沅正好将干煸豆角从锅里盛了出来,他走到厨台边,惯性伸手准备拈一根来尝尝,手到半路却被人狠心地拍掉。
“拿开你的蹄子!”楚沅喝道,视线又回到锅里已被炸得软塌塌的茄子上。
关楠鼻子里嗤了一声,直接把豆角端走了。
拿筷子夹了一口,口味虽然和曾姨做的不太一样,但不可否认还挺好吃的。想不到这妹子还有两刷子,竟然不是绣花枕头,这实在超乎他的认知范围,关楠自愧自己目光狭隘了。
“怎么样?”楚沅从厨房端出红烧茄子和葱油鸡搁在豆角旁边,边解围裙边问关楠。
“还可以。”嘴上评价虽然吝啬,关楠的神情却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狮子。
“什么叫‘还可以’?”楚沅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将围裙甩在旁边的椅背上,“姐从北京新东方烹饪学校毕业的好么。”
“妹子,我是你哥。”关楠抬头纠正道。
楚沅瞪了他一眼,倒也反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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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洗碗好么?我动不了了。”楚沅摸摸滚圆的肚子,看着擦完嘴起身欲走的关楠说道,脸上配合地挤出哀怜的表情。
关楠俯视餐桌对面的她,又重复了一遍“陪女人买菜=关楠极限”一说。
“饭后挑战一下极限呗,有益身体健康。”楚沅也站了起来,准备开溜。
“哥一直很健康。”关楠人高腿长,先她一步遁走了。
“尼玛,你是一直很贱!”她一腔怨气都倾泻到了餐具上,两只空饭碗被她撴在一起,发出欲裂的哀鸣。这可是她去年特意托钙爷的哥们从江西带回来的瓷碗哎,她心疼得摩挲了一下碗底,手上动作小心翼翼了起来,心里暗暗诅咒关楠涨十斤肚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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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保姆,楚沅又恢复了以前工作日早起做早餐的习惯。周一的早上,她起来的时候,关楠的房门还紧锁着。厨房里连烤箱也有,楚沅翻出材料,烤了简单的戚风蛋糕卷,又磨了玉米汁。她把蛋糕卷端到餐厅的时候,关楠正好从玄关走进来,两人看到对方都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