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件事以后,林葭已经习惯了自己在阮煜南眼里,就是那种蛇蝎心肠的毒妇。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沉冤得雪”。曾经委屈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她也想过不计后果地告诉他真相,但一想到那将带给他的打击,她又忍住了。现在有他这一句,她忽然觉得,已经足够了。
“两年前,你并没有否认……是不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小莞突然离开,也是为了隐瞒那个秘密?”
林葭的心猛然一颤,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没有……”
“告诉我……”
“阿南……”她眉眼半低,望着蜷曲的手指与掌心,微微出神。“就算当年真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既然陆莞会为了守住那个秘密离开,我也选择沉默。那就代表,我们会一直隐瞒下去。所以,你别再问,也别再想了好吗?不管怎么样,你只需要知道一点,我们都是为你好!”
她眼中,藏着许多隐忍,以及她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阮煜南怎么可能不了解她,但凡她做的事,也许不一定是对的,但绝对是为了他好。于是,他没有继续追问,松口笑了笑,一口漂亮的白牙让人着迷。“也许吧,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你说是吗?”
林葭松了口气,也跟着微笑。“陆莞回来,你们可以再续前缘,这样再好不过!两年多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我现在也开始相信命运了,也许从一开始,上天就安排好了一切,你和她,注定要在一起,不管多少人介入,不管过去多久,兜多大弯,最后还是能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她以前总是不认命,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可以改变。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就是由不得自己。
“你真的相信两年时间,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不知道再见她,是否真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回到原点。毕竟,人总是会随着时间改变,感觉……说不定也会变!”察觉到她眼里的意外,他道:“我也只是发发感触而已,也许真如你所言,我还爱着她,一切都不会变!”
“……”林葭一时分不清什么感觉,既认同他的话,又有些不确定,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担心我不爱小莞,缠上你?破坏你的幸福?”
林葭压根没往深处想,心思单纯得很,乐了。“你会吗?”
“你又知道我不会?”阮煜南反问。目光灼灼,有些狡猾,像只优雅的狐狸。
“得了吧!我死乞白赖地缠着你那么多年,你都看不上眼,怎么可能突然又掉过头来吃回头草?”
“有些东西,总是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知道它的好!人,也是!很多时候,要经历一些事情和时间的磨练,才会知道,谁是你该珍惜的人!”其实过去他一直清楚,不管其他人怎么样对他,她林葭,绝对不是虚情假意的人。只是,她和陆擎的私情,让他难以忍受,便将她想得极尽恶劣、恶毒,将她妖魔化了。
可在他跌倒人生最低谷,最狼狈无措,染上毒瘾的时候,是她一直不离不弃。如果她真个自私的女人,在得到阮氏之后,大可以和陆擎双宿双栖,没有必要时刻守着他,陪他熬过这个难关。这一个月来,她甚至都没有见过陆擎。他很清楚,这对她而言是多大的牺牲和决心。
这于他而言,就像深陷在泥淖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却突然从光明之中伸出一只手来,她在阳光里对他笑,鼓励他坚持。
短短月发生的事,却像整个一生那么漫长。他对她的感情,绝不仅仅是“感激”能够形容的,他愿意为了她死!
只可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有些人,就算他后悔了,想珍惜了,却已经不在了。这大概是最可悲的吧!当她爱你时,你视她为草芥。而在你恍然醒悟,察觉她在你心中有多重要后,她却已经爱上了其他人。
这种错过,真的很残酷,而他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
想到过往的重重,阮煜南不但愈发觉得自己人渣,并且有些心酸。这种苦涩,说不清楚,就像有东西在揪他的心,痛苦的滋味,说不出来。
他能说出这种话,证明他已经成熟了,林葭觉得很欣慰。这些日子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只要他能走出阴霾,重新生活,她牺牲再多都觉得值得。纵然阮煜南曾经对她再糟糕,这么多年来,好与坏,纠纠缠缠,他已经烙入了她骨髓之中,成为了一个不可替代的存在。即便她现在爱的人是陆擎,也无法割舍对他的感情。
曾经的那些苦楚、失望、伤心、愤怒……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变得不再重要。
只是感叹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过去再多仇怨纠葛,终会随着时间,化作泡影。
她沉默片刻,对他笑了笑。“你就当作,这是你和陆莞之间的考验!两年多的时间,让你成长为一个更优秀的男人,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可让我成长起来的人,是你。谢谢!”
林葭心里一暖,玩笑道:“你突然这么客气,有礼貌,我有些不适应了……你看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还是比较习惯那个恶劣的阮煜南!”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变成了受虐狂?”
“受虐狂倒不至于,反正……就别老谢来谢去了,我不习惯!你过去虽然自负,但有时候,也是种魅力,挺可爱的。”她拍拍他的肩膀,“要保持!”
阮煜南扯扯嘴角,“抖M……”
“你才抖M……”
这样的夏夜,皎洁的银月,两人吹着夏风,轻轻松松地开玩笑,气氛美妙。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两人还是少年少女的时候。有些回忆,便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林葭半低头,望了眼阮煜南。
月光倾洒在他脸上,投射出浅浅的阴影,将他原本就出尘的五官勾勒得愈发好看。这是这么多你来,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阮煜南,与过去那个温暖开朗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饱满的额头,墨一般的浓眉,睫毛长而卷翘,在眼睑上闪动着淡淡的阴影。瞳孔像玻璃球,容纳了整片汪洋大海,在阳光下荡漾着淋淋波光。鼻梁高蜓,鼻翼窄窄的,勾勒出贵族的弧度。天生的笑唇,即使在生气的时候,嘴角都是微微扬着,仿佛一直带着璀璨的笑意。
这样出尘绝世的眉眼,一笑倾城,那时候她就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少年。仿佛像是画中的人物,让她惊为天人。
她曾经深爱的男人,确确实实是好看到了极致。
气氛正是温馨的时刻,阮煜南忽然感到一阵凉意,那种熟悉的痛苦再次蔓延而来,像潮水一样将他包裹在中央。他额头渗出了冷汗,嘴唇发白,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下意识一手护住自己。
林葭熟悉他的反应,担忧地问:“又发作了?”
“……嗯!”他想给她一抹安心的笑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唇齿抽了口凉气。“我……没事……习惯了……”
“我去叫医生!”
“不用!”阮煜南拉住她,像是很怕她离开,“我自己能够挺过去!我不想吃药!”他的手冷得像冰,一直在颤抖,却紧紧握住她,“留下,陪着我……”
林葭于心不忍,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难受。见他不断打冷颤,倾身上去紧紧搂住他,不断婆娑着他的背,试图让他暖起来,一遍遍在他耳旁道:“坚持住……一定能撑过去的……一定可以……我会陪着你……”
“谢谢!”阮煜南也反抱住她,她的清香令他依恋,一丝丝渗入骨髓,永远都难以剔除。“为了你,我一定会坚持!”
不远处,树荫下,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站在那很久。陆擎默默望着拥抱的两人,手指一根根蜷曲,最后紧握成拳。他的另一只手,还提着一盒亲手做的月饼。他的瞳微微眯起,刺痛,恼怒。但整个人更多的是散发出一种伤心的气息,身影像一道孤寂的冷弧,好似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今天是中秋节,他终于忍不住来找她,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从答应她陪阮煜南戒毒,他就已经想到过这样的画面,只是亲眼所见,还是令他心痛。
余森站在一旁,试图为林葭说话。“总裁,林小姐只是……”
陆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手指,松开。
盒子掉到地上。
陆擎一语不发,大步离开。
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夜仿佛被冻结了,冷冰冰的。
林葭似乎能感觉到什么,抬眼望去,树荫下黑漆漆空洞洞,没有人。她皱了皱眉,无端端感到心慌。
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他就在身边?
……
这次毒瘾折腾了很久,阮煜南的情况好转后,林葭送他回去了,已经是深夜。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突然有人敲门,她打开门,是余森。微微笑了笑,“这么晚还没睡?”
余森沉默地递给她一个盒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月饼。款式很独特,和外面买的那些不一样,应该是自己做的。“谢谢你,中秋节快乐!”
“这月饼,是总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