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臻不知怎么的,这个时候竟然醒了过来,微微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俩。
江驰聿大喜,不停地叫着苏子轻:“快醒醒,你看,爸醒了,你不是有话要和他说吗?”
苏子轻想,是啊,自己的确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和爸爸说呢。
她想告诉他,这两年她一直很自责,知道他一直在进行治疗,却不敢回来照顾他。
她想告诉他,在国外的两年,她曾无数次想要不顾一切回来,又怕之前的一切都白费。
她想告诉他,不论自己当初多么叛逆,说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话,在她心里,永远爱他,视他如山。
最后,她想告诉他,爸爸,你安心地走,我会幸福的,你在天上,要看着我,看着我们一家幸福快乐!
可是这么多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苏臻知道她是病了,从江驰聿焦急到快要抓狂的神情之中就可以看出来。
他笑了笑,深深地看着江驰聿。
他也有很多话要说,他也没有力气说出来。
父女两个的手都是靠江驰聿扶着才能拉住,彼此的温度都有些凉,可彼此的内心,却都是火热的。
苏臻一直一直看着江驰聿,后者心里明白,沉声道:“爸,我知道你要说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她不会有事。”
我答应过你,一定会保她平安,护她安乐,犹如你在。
我说到,就会做到。
苏臻笑得更欣慰了,他其实也就是想听这一句话。
最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握住了苏子轻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人生啊,不过短短几十年,他有过深爱的人,那个人也深爱着自己,而且还有一个懂事可爱的女儿,足矣。
江驰聿看了看苏臻,又低头看了看怀里也已经晕过去的苏子轻,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沉重的像是压了几块大石头。
医生这个时候赶到,看了一眼病床旁边的仪器,低声道:“江总节哀!”
江驰聿没说话,薄唇紧抿,侧脸的线条绷紧,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孙启就站在边上,看了看他怀里的人,担忧地建议道:“江总,是不是让医生先给太太看看?”
江驰聿闻言如梦初醒,立刻脸色沉了下来,理智也恢复了。
他将手里的人交出去,一字一句:“孩子和大人,都必须平安无事!”
医生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但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其他人都出去之后,病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和孙启。
其实孙启是知道的,他之所以对于苏臻的去世这么难受,是因为在这两年里,苏臻教了他不少东西。
虽然苏家之前因为资金链断掉从而破产,但那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陷害了苏臻,他本人是很有头脑的。
江驰聿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这两年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一来,是代替自己心中深爱的人在照顾。
二来,则是想要从苏臻那里学一点东西。
苏臻也没有让他失望,在苏子轻离开半年之后,他就明着暗着开始点拨江驰聿。
而江驰聿的悟性极高,再加上天赋,很快就在驰盛混得顺风顺水,站稳了脚跟。
苏臻有一次曾笑着和他说:“驰聿啊,其实我一直怀疑,你当初说要娶轻轻,是因为你喜欢她,还是因为她是我女儿?”
江驰聿当时没有明确回答,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您心里有数。”
苏臻也没有多问,是的,他的心里的确是有数。
——
虽然肚子痛得十分严重,但好在抢救及时,孩子和大人都没有危险。
只是,存在的隐患依然存在。
医生说完之后江驰聿脸色铁青,命令他们一个星期之内给出解决方案,否则就拆了这家医院!
几个医生都被吓到了,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孙启叫他们先退下,因为他心里清楚,他的老板这会儿之所以这么大的脾气,是因为岳父刚刚离世。
虽然他有钱有势,有时候做事也的确是心狠手辣,唯我独尊。
但是自从他的心尖宠回来之后,他似乎一直都在改变。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和善良的人在一起,渐渐的你也会变得善良。
他的心尖宠,不希望他造孽太多。
尤其,现在他们有了孩子,应该为孩子积福才是。
苏子轻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那时已经是十点多了。
江驰聿一夜没合眼,一来是因为睡不着,二来则是因为不敢睡。
所以,她一睁开眼睛,他马上就知道了。
“醒了?要不要喝水?”他俯身,靠近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神,声音温柔得如同三月的春风,那么软。
苏子轻点了点头,等他把水递过来,她喝了小半杯。
江驰聿一笑,放下水杯将她的人扶了起来,又给她拿了个枕头垫在腰部,让她躺着舒服一点。
做这些的时候,苏子轻一直没说话,只是机械地配合着。
然后,就安静下来了。
江驰聿受不了这种安静,好像是在等待受审一样。
他主动开了口:“你爸他……已经走了。”
苏子轻闻言整个人皆是一僵,却是没开口,只是瞪大了眼睛,眼眸里都是晶莹的泪水。
江驰聿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个人的眼泪能来得这么快,并且来得这么多。
他有些手足无措,拿纸巾递给她,给她擦眼泪,耐心地低声哄:“他走的时候很安详,他要我好好照顾你,他不想看到你为了他一直难过。”
苏子轻还是不说话,眼睛也还是瞪得大大的。
那个样子,实在是太瘆人了。
江驰聿心里凉了一大片,双手捧着她近日来瘦了好多的小脸,声音都沙哑了:“轻轻,不要这样好吗?难过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医生说过,孕妇的心情不能太差,否则的话,很有可能会患上抑郁症。
可她经历了生死离别,她怎么能快乐?
江驰聿心里刀割一样地痛,可他别无他法,她不肯发泄,他就真的没有办法。
不能为她痛,不能为她难过,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空的,因为针到底不是扎在你的身上!
苏子轻过了好久才动了动,低了低自己的头,声音很飘渺:“我当时,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和我爸说呢。”
“可是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睛睁不开,话也说不出来。”
她开口之后就一直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他说。
江驰聿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如果她再出点什么事,要他怎么办?
“轻轻……”
“我没事的。”她忽然抬起头来,咧着嘴傻笑,看着他说:“我真的没事的,我爸叫我不要难过,那我就不难过,他一定在天上看着我,我应该开心一点!”
江驰聿想,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能让自己这么心疼了!
小傻瓜,你心里一定难过得快要死掉了吧?你这样逞强,是不是觉得快崩溃了?
苏子轻一直笑,笑得累了就说:“你帮我把听雨叫过来好吗?我想和她说说话。”
“有什么话,和我说好吗?”
她摇头,“不要嘛,有些话只有我们自己女孩子之间才可以说,你帮我叫听雨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他撒娇,可目的,却是为了避开他。
江驰聿心里一片了然,他点点头,起身叫人去接沈听雨过来。
——
沈听雨一听苏子轻在医院,又听说苏臻已经去世了,整个人就毛躁了起来。
路上,她一直催孙启,“你快点啊!喂喂,从左边超车啊!快!快!”
孙启一开始憋着,到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就转头说:“要不然,你来开吧。”
“好啊!”沈听雨还挺乐意,可一转眼,她又蔫了,“还是你来开吧,我的驾照还没考出来呢。”
孙启:“……”
你妹的!
驾照都还没考出来的人,竟然还在旁边一直指挥自己从这边超车从那边抄近路,还好没出车祸啊!
沈听雨这时却突然笑了起来,盯着他说道:“我觉得你还蛮好的,虽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很讨厌你。”
孙启当然知道她说得第一次是指什么时候,凉凉地回了句:“你不是讨厌我,你是讨厌所有和江总有关的人吧?”
“这个你都知道?”沈听雨震惊得不得了!
自己这么明显吗?把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吗?
孙启真是哭笑不得,拜托!他又不是白痴!再怎么样也会推断的吧?
那个时候不要说她了,就连苏子轻也对江驰聿一点好感都没有,她作为苏子轻的闺蜜,难不成还会叛变?
两人一路上说着话到了医院,沈听雨没有再催,反而觉得速度挺快的。
所以下车的时候,她很汉子地拍了下孙启的肩头,笑眯眯地说:“小子,好好干啊!车技不错嘛!将来给国家主席当司机!”
孙启满额头都是冷汗。
可看着她撒欢脚丫子朝着医院里面跑的模样,心里头竟然莫名萦绕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