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叹了口气:“好像你小时候总在挨打。我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就是被你爸踢得胃出血住院后。”
赵宁肃握着吕多多的手又紧了紧,他死死地咬住牙关,强忍住要回去找吕建民算账的冲动,吕多多被他捏得手掌发疼,知道他是听到自己挨打的事在激动。她用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着,安抚他的怒气。
吕多多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说:“那次我爸打了我之后,我就说了狠话,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碰过我,总算是落得轻松了,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赵宁肃冷冷地说:“你爸禽兽不如,自己的女儿居然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吕多多小声地说:“总算是都过去了,所以你也没必要再生气了。我跟他的关系早就断了,而且我们早就说清了,等以后我有了钱,就把他养育我的那些费用都还给他,就什么都不欠他的了。”
张睿在一旁说:“我爸也说过吕叔叔的事,说他可能是以前参加过抗越战争,上过战场,所以有些暴虐。”
赵宁肃面无表情:“有病就该去治,欺负弱小病就好了?一个男人,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算个什么男人?我这辈子最看不上的男人,就是打老婆孩子的男人。”
吕多多没想到自己的母校之旅变成了忆苦之旅,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拉着赵宁肃走了。赵宁肃从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中拼凑出多多灰色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不由得越发心疼她。
从母校出来,赵宁肃说:“多多,我们去给爷爷奶奶上个香?”
吕多多点点头:“好,我带你顺便去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去看看吧。”那儿承载了她最快乐无忧的时光,她想把这些美好的东西和赵宁肃分享。
吕多多买了香纸,赵宁肃又买了些苹果橘子提着。两人叫了车,送他们回到村里,先去了祖山,找到爷爷奶奶的坟头。
吕多多看着坟头的萋萋野草,说:“应该带把锄头来的。”
赵宁肃弯下腰去拔坟头的草,吕多多赶紧制止:“别拔,会割手。”
赵宁肃收回手,果然已经被割开了一个小口子,他的手是拿笔和手术钳的,白皙而修长,哪里经得起茅草的肆掠,吕多多心疼地捧起他的手,伸出舌头在伤口上舔了一下。
赵宁肃推开她的脑袋:“别舔,太脏了。”
吕多多抬起头来,睁大眼眸认真地看着他:“唾液可以消毒止血。”
赵宁肃摇摇头:“多脏啊,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刚刚那一下,舔得他的灵魂都颤抖了一下,他不敢再让她舔下去,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吕多多看着不流血了,这才放开他的手:“这些都是茅草,叶边跟锯齿一样锋利。”
赵宁肃倒是无所谓:“看来是爷爷奶奶在天有灵,知道他们最爱的孙女带着孙女婿来看他们了,所以跟我打招呼呢,他们很喜欢我,这算是滴血认亲了。”
吕多多脸上一热,嗔了一句:“臭美。不知道成语就别乱用。”
吕多多摆好苹果和橘子,然后分开纸钱,点燃,将香点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赵宁肃也恭敬地跪在地上,手里拈着香:“爷爷奶奶 ,多多以后就交给我了,你们在天有灵,保佑她平平安安,保佑我们白头偕老。”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青烟缭绕,纸钱烧得很旺,黑色的灰烬像蝴蝶一样在风中盘旋快速上升,那仿佛,就是爷爷奶奶给予的承诺和祝福。
从山上下来,吕多多带着赵宁肃回村去看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老家已经没什么至亲了,只有些同族的亲戚。
赵宁肃看着那三间破旧的瓦房,因为久无人居,已经失去了生气,房子四周长满了野草,台阶上有了青苔,积满了尘灰和草叶树枝,还有虫子爬过的痕迹。
吕多多看得鼻子发酸,说:“我爷爷奶奶都是特别爱整洁的人,他们在的时候,院子里一根草也没有,说有草会逗蚊子和蛇。虽然是土地板,地面上却有种纤尘不染的感觉,特别干净。”
“我知道,他们这种爱干净的好习惯也传给你了。”赵宁肃搂着吕多多的肩,探头从木头窗棱间打量屋里的情形。他们没带钥匙,只能从外面看看,屋子里光线很暗,里面堆放了些破旧的家具。
“我以前就和奶奶住在这间屋子里,和仓库一起。晚上经常有老鼠跑进来偷谷吃,我耳朵尖,它一进来我就发现了,便喊奶奶,总把奶奶吵醒来。后来爷爷就抓了一只小猫回来,我很喜欢那只猫,它特别爱爬床,早上的时候经常偷偷爬到我的床头来。奶奶不让它上床,因为它夜里常常睡在灶眼里,身上全都是灰,弄得被子好脏。”吕多多说到这里咯咯笑起来,然后又说,“后来我回去上学了,我奶奶说那只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丢了。”
赵宁肃用力抚摸一下她:“等以后我们也养一只猫。”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还养一只狗,这样它们就有伴了。”
吕多多:“……”猫和狗怎么作伴。
村民们发现他们两个,看着吕多多,还有点不敢认。吕多多主动跟那些老人们打招呼,老人惊呼:“你是老吕家的多多?难怪有点像三嫂子年轻时的样子,长好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你带你老公回来看看?”吕多多爷爷排行第三,所以她奶奶被人称为三嫂。
吕多多羞涩地笑:“是我男朋友,还没有结婚。”
赵宁肃笑着和老人打招呼,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叫个不停,手上的香烟也不断散发出去,这是吕多多告诉他的,当地的基本礼节,新客上门,一定要散烟发糖。
赵宁肃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没结婚也是老公,以后要改口啦。爷爷奶奶都认可了,你妈也认可了。”
吕多多脸上红云乱飞。大家都热情地跟他们说话,用家乡话夸赵宁肃,说赵宁肃长得好,也会说话会做事,肯定有大出息,说得吕多多又高兴又羞涩。他们还招呼他俩上自己家里去坐,吕多多拒绝了,说要回家去了。
告辞大家,俩人从村里出来,赵宁肃嘿嘿直乐,吕多多说:“你傻乐什么呀?”
“他们都夸我,我听见了。”
“你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吕多多睨他一眼。
赵宁肃就笑:“我看出来了,他们一夸我,你就不好意思。”
吕多多忍不住嘴角扬起来:“好啦,他们是在夸你。”
“我是不是特别让你长面子?”赵宁肃很得瑟。
吕多多对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简直没办法:“你最高,你最帅,天下第一,无人能敌,成了吧?赵大帅哥,满足你的虚荣心了没有?”
赵宁肃哈哈大笑,一弯腰,将吕多多打横抱了起来:“我老婆也很漂亮啊,我带出去也倍儿有面子。”
吕多多用手捶他:“快放下,好多人都看着呢。”
“让他们看去,我这又不犯法,抱自己老婆谁还来管?”赵宁肃满不在乎。
回到家,发现邹鹏也过来了。邹鹏只念了一个大专,已经出来工作了,一年多的社会生涯将他打磨非常世故圆滑,看见赵宁肃和吕多多,只愣了片刻,便马上拿出烟来:“三妹回来了啊。你是三妹的男朋友吧,你好,我叫邹鹏。”
赵宁肃不怎么抽烟,便摆摆手:“谢谢,我不抽烟。你好,我是赵宁肃。”
邹鹏接着寒暄:“你们是今天早上到的,坐的哪一趟车?”
吕程程、吕玲玲和吕金龙都围坐在桌子边烤火看电视,桌子下面有一个电暖炉,上面罩着一张烤火罩。程春兰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出来,亲切地跟赵宁肃和吕多多说:“外面是不是很冷,来坐着烤火,一会儿就吃饭了。”
吕多多问:“妈,我妹还没回来?”
“快了,我叫她五点钟关门。”
吕多多看时间,马上就五点了,就打消去接银凤的念头,钻到厨房去帮忙了,她不喜欢和两个姐姐一起待着。
赵宁肃则被邹鹏拉着在聊天,无非就是聊聊对方的工作,了解一下基本信息,以后也算得上连襟了嘛。赵宁肃此时还不知道邹鹏就是当初闹得多多差点没法安心考大学的那个家伙,只是礼貌客气地聊着,他始终记得吕银凤说这人很贱,又是吕玲玲她男人,早就打定主意要和这一对保持距离。
两个男人站在走廊上聊天,邹鹏问:“赵先生和三妹是怎么认识的?”
赵宁肃心说,三妹三妹的,你还叫得真亲切,便说:“校友。”
“你们也是校友啊,我跟三妹也是校友,我们俩还是同一年级的。”邹鹏非常热络地说。
赵宁肃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跟我老婆套什么近乎。
吕银凤低着头顶着风从外面回来,看见他们俩站在门外聊天,伸出手跟赵宁肃打招呼:“赵大哥。”
“银凤回来了?”赵宁肃笑道。
邹鹏笑眯眯的:“四妹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