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那些了,琳希,”黎景明紧紧凝眉,“你请回吧,我等下要去见客户,如果有时间,我定会过来。”见姚琳希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便立下承诺:“下班高峰期路堵,琳希,你先走,晚些我肯定到。”
送走姚琳希,黎景明变得很消沉,那些一直在逃避的往事浮上心头,他难以保持镇定。想到父亲在族人之中受到的排挤,浑身上下有种身在炼狱的感觉,无法承受的疼痛令他爆发,抓起摆放在桌面上的根雕往门板上砸。
正巧秘书敲门进来送报表,看到黎景明那副受伤猛兽般的神情,立刻大惊失色,不敢做声。
黎景明冷静下来,努力恢复理智,“麻烦你替我办一件事。”秘书都不敢出声,惊愕地点点头,他说:“到商场去为老太太选一件生日礼物,一个小时内回来。”
姚琳希的那番肺腑之言确实牵动了黎景明的心,但他信守承诺,依旧还是要去面对那些他无法相对的人们。他清楚此次见面的重要性,也知道要他过去的意图。
曾经,他信奉着爱的誓约,却被一种无缘由而起的力量给毁灭了。他承认爱过姚琳希,就在他还相信爱情的年纪里,天真地认为不放弃,就绝不会抛弃。可是,命运却对他开了个大玩笑,将他的家庭摧毁,再依次夺走他的亲人,直到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而他所在的家族,却将他当成威胁者撵走,不认亲缘,不论情理,只为争得利益。
小时候的他,天真地以为,那些亲戚会看在他是黎凤媛唯一孩子的份上,给予善良的关怀和慷慨的帮助,不会斩尽杀绝。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和父亲一直在众亲戚的排挤里讨生活,听够了他们的冷语薄讥。19岁那年,他去法国读书,对人间冷暖尚有幻想,沉浸在姚琳希带来的新鲜爱情里,意气风发地规划着人生,对未来抱有无限期待。
可是,在异乡的一个宁静的早晨,父亲自杀的消息传来。
回国办完丧事,他惨遭族人驱赶,幸好外祖母站出来说话,才留得这家被父亲败得一塌糊涂的装潢公司。那年,他刚好20岁。
23岁,他提前结束学业,回国经营负债累累的彩纳艺术。那一年,唯一可以依靠的外祖母去世,他变成弱不禁风的独木,却在五年后将公司经营得枝繁叶茂,长势喜人。然而,没有人知道,他为这家公司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心血和代价。同时,庆幸有老同学的协助,公司才有了今天的景象。他很清楚,此番成功让所有人惊叹,对他刮目相看,姚家愿意重提结婚,想必也看中了这点。
可是,他们的这种转变来得太晚了。这些年,他看破了人性,适应了孤独,学会冷暖自知,也懂得了独立的重要性,并将父亲所受的屈辱引以为戒,誓死不再复制他的悲剧,再娶一个豪门小姐为妻,为了钱财利益,让自己的儿女像他那样,随母姓。
黎景明远离家族越久,就越不肯再归队,再巨大的威胁和****都无济于事。他之所以这么努力,就是想与他们脱离关系,获得绝对的自由,为此,他甚至想改随父亲姓周,而不是随母亲姓黎,虽然他尤其热爱自己早逝的妈妈。
黎景明独自驱车前往姚家,一路上他做足心理准备,将要说的话都预先打好腹稿。
傍晚的天空泛起奇异的蓝,像一碧千里的平静海面,在火烧云逐渐退去的天边散发出丝绒般的色泽,越往苍穹中央,越亮得动人心魄。
姚琳希守在自家的院门口,满怀惆怅地倚靠在墙上,心事重重地望着那逐渐发暗的天空,担忧随时间的流逝而增加。眼看客人到齐,寿宴已开始,她担心黎景明又在敷衍,缺席于父母的期望里。
天色全暗下来,姚家大院的围墙全亮起灯,光辉打在姚琳希精美的礼服上,将她的失落映衬得特别凄凉。家仆来请她回去给寿星祝寿,她依旧恋恋不舍地望着大路的尽头,希望此刻能盼到惊喜——黎景明的车浮现眼前。遗憾的是,黎景明在祝寿仪式将要散时才到来,怀抱一大捧粉色康乃馨和礼物,落落大方地给姚母请安。
那一刻,站在母亲身边的姚琳希分外欢喜,激动得眼睛都湿了。姚母对他的到来倍感欣慰,邀他和家中最亲的人坐一块,并将刚从美国读金融博士归来的彦真介绍给他认识,在所有人面前夸奖他能干懂事。
姚琳希坐在他身旁,满面春风,暗暗欢喜。
姚父略显沉重,极少发言,只是举杯向他敬酒。
黎景明当即站起来,双手举杯,不请自饮。姚父对他的表现较为满意,舒心地微微点头。
彦真也凑热闹地站起来敬酒,“我做表姐的也敬你们,祝你早日成婚,白头到老。”姚琳希跟着站起来,向彦真举杯,娇羞地说:“谢谢表姐。”
黎景明并不配合,没任何表示,直接喝完杯中酒就坐下。
这让姚琳希有些难为情,看了他一眼,赶紧坐下。
吃饭的氛围变得沉闷了起来,大家各怀心思。
姚母先开口:“小琳和景明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本来我早该抱外孙的,这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年。这样吧,改天我挑个吉日,先把婚订上,景明父母都不在了,这件事就由我老太婆办,保证不再委屈你俩。”
姚琳希自责地低下头,心里很难受,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黎景明。
姚父也发话了,“公司进入正轨,也该是为终身大事考虑的时候了。名门之家,还是要按老规矩办事的,这显得郑重。”姚父扭头对自己的妻子说:“改天你安排人去黎家提亲。”
这时,黎景明站了起来,很诚恳地说:“不必了,谢谢二老关心,婚姻大事我一人能做主,再说,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现在不结婚,你还想拖到几时,”姚母急了,“小琳年纪也大了,再过两年就过了生育的好时光了。”
“琳希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家,”他认真地说,“我并不适合做她的丈夫,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各位,原谅我无能,实在对不起。”
场面一下死寂。
“你不是不能,是不愿。”片刻,静默的姚母声音大起来。
姚琳希眉头紧锁地扭头看黎景明,伤心欲绝,想不到他竟当着众亲的面拒绝这桩婚事。
面对众人惊愕的眼神,黎景明脸上似乎掠过一丝犹豫,不过,他最终仍果断地说:“布匹剪短了,就没法连起来了,就好比我死去的父母和外祖母,他们不再回来一样。而且,我是个孤儿,能给琳希多少幸福,大家是看得见的。”
在座的人全部陷入静默里,无人作声,气氛异常紧张。
姚琳希再也受不了,猛然起身哭着跑出去。
姚母连忙站起来,试图叫住她。
彦真担心她会出事,赶紧追出去。
对此局面,姚父深深叹息,用沉重的声音对黎景明命令道:“你也跟去看看,别出乱子。”
2.雨夜搜寻
因为领导不在,无所事事的蓝水悦很早就下班了。
回到租房楼下,听到罗捷叫自己的声音,原来罗捷、文静正打算去超市。
文静发现蓝水悦精神不是很好,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蓝水悦说没事,就是太累了。
罗捷这时就借机装好人了,体贴地安慰道:“感到压力大了是吧,没事,今晚周末,好好地玩一把,再睡个好觉就没事了!”并突然提议,不做晚饭了,他开车带她们去外滩吃海鲜。
他们开车来到黄浦江边,来到一艘由报废回收的游轮改造成的餐厅。
这艘轮船餐厅在原有的游轮构造上进行设计,上下共有五层,底层是慢摇吧,二层是酒吧,与船板平行的一层被建造成海鲜自助餐厅,自助餐厅的上一层是观光餐厅,顶层是一家时尚会所。置身于此,总让人与电影里的航海故事毗连,周围人事亦真亦幻,非真非虚。
他们三人在自助餐厅入座,文静显得很兴奋,上下走,四处看,被这新奇的世界深深吸引。
蓝水悦饿坏了,专心吃饭,罗捷忠诚地陪在她身边,以老常客的姿态指引她怎么做,事事关照。
趁文静不在身边,罗捷问蓝水悦的感觉如何?她不清楚他这么问的意图,懵懂地反问他:“什么感觉怎么样?”
罗捷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说,今晚这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蓝水悦认真用筷子去捣鼓碟子里的牡蛎,不曾看他一眼,“这段时间都快把我累死了,整天都在改稿,这不好,那也不对的,真够压抑的。”
“你这算好的了,”罗捷呵呵笑,“老黎那家伙都不知骂哭多少人,气跑多少设计师了。”
“他很严格,”蓝水悦说,“但是,他的想法很独特,功底深厚,是个好老师。”
“你就别夸他了,好歹他也是个法国留学生,”罗捷连忙掉转话题,“我是说,等哪天有空了,我带你去海口去转转,那里的农家乐比这破船要有风味许多。”
“什么时候去啊?”文静突然冒出来,罗捷才发现她就站在自己身边,脸突然红了。
文静没把他的话放心上,把自己的盘子放在他旁边,挤着坐,动作很随意,然后大大咧咧地扭头对他说:“哎,猪头,下回你别做肉菜了,多买点海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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