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视线移开,对席间的其他客人微笑,举杯敬酒。
此桌坐的都是与孙征有交情的一众客人,其中不乏常常能在电视上见到的知名企业家,都是些很有分量的人。
礼数尽完,婆婆领着我往下一桌走。
此时门口方向却忽然传来动静,抬头看去,待看清来人之后,我想不只是客人会惊讶,连我也有点意外。
周与深竟又回来了。
客人们的议论纷纷显然并不只是针对他一人而已,因为他还带回了另一个人。
那人我自然是认识的。相较于她那一身桃红抹胸小礼服,我这个身着红色旗袍的新娘子,倒真是瞬间就被那四射的光芒给比下去了。
唐佳君,雅格公关公司经理,与周与深的公司一直有密切的业务往来。
只是我有点不太懂她此时出现的原因。如果是想阻止周与深同我结婚,早在我们公证结婚那天她就该出现才是。看她穿得那样明艳动人,也不像是来踢场子的。
我若不是今日的半个主角,遇上这样精彩的戏码,通常都会满怀兴奋地围观一番。无奈受身份所困,总是不能表现得太置身事外,那样会让这出好戏的精彩程度大打折扣。
周与深领着唐佳君,于众人渐渐高涨的议论声中旁若无人地走到了面前来。
我婆婆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即使眼前的状况已经注定让今天这场结婚典礼变成一桩笑话,她也没有失态到破口大骂。
不过脸色却很难看,比我要难看太多。因为她是真生气,我却是为了配合身份才强绷冷脸。
婆婆故意漠视唐佳君,只皱眉看着周与深说:“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不过唐佳君既然敢来,自然不会接受这种被无视的待遇。在公关这个圈子里她是我的前辈,应对起这样的场面从来都是得心应手。
她落落大方地对我伸出手,笑容明朗地说:“姜小姐,恭喜你结婚!”
可能是见我一直态度平静,估摸着我未打算责难,所以打算从我这里下手寻找突破口。
我伸出手回握她,“谢谢。之前让与深拿请帖给你,他却说你临时出差无法出席,我心里还遗憾了好一阵子。”
唐佳君回道:“刚下飞机,就打电话让与深接我来。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错过呢?”
我淡淡一笑。
她一身价值不菲的小礼服,可真不适合这句台词。匆匆忙忙中赶来还能以这样精致又得体的形象出现,她是将礼服随身携带的吗?丝质的料子应该容易皱吧。
婆婆终于开口说道:“唐小姐真客气,不过既然是来道贺的,不知道带了什么贺礼来?”
我觉得婆婆很可爱,她连给人难堪都可以做得如此冠冕堂皇。
我想她心里和我想的一样,即使已经颜面扫地,作为主人也仍要维持最后的一点风度,此时若大吵大闹翻脸的话,那才真是丢人。
唐佳君显然没想到我婆婆会突然给她来这么一下,一时被问得噎住了,神情尴尬。
周与深在一旁安静观战,此时他本是唐佳君护航骑士的身份,可是看见美人受刁难居然也没有出言维护。不过这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看似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是冷漠且不近人情的,心思诡秘多变,外人通常很难猜出他真实的想法。
我发现,他的目光竟然停留在我的脸上。
短暂的困惑之后,我立刻明白过来。他不会违逆母亲,所以将压力转移到我的身上来,那眼神分明是要我出言表态。
是吃定了我一直都未发难,所以认定我只能一路装好人下去吗?
好吧,其实他猜对了。我要做一个优雅的新娘,与人大打出手的彪悍形象实在很破坏画面。
于是我握住了婆婆的手,劝说道:“妈,我们请唐小姐入席吧。与深既然回来了,后面还有客人要敬酒。”
婆婆显然气未出尽,却又碍于情势和身份,发作不得,于是冷冷地说了句:“都坐满了,哪还有多余的位子。”
孙征在一旁态度平和地说:“就请唐小姐坐我们这一桌好了,让服务生加个椅子。”
他都开口了,婆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何况一行人都僵持在这里,满大厅的人端着碗盏看戏,也实在不太雅观。
唐佳君会如此高调地让周与深亲自接她来,周与深也愿意丢下客人去配合,不知两人到底想唱怎样的一出戏。只是看唐佳君此时的表情似乎有点余兴未尽的意思,大约是事态的发展未如她希望的那样闹哄哄,影响了她闪亮登场的效果吧。
在座的客人当中不乏媒体朋友,我可不愿因为这样的新闻而上报纸,要上也要风风光光才行。
服务生动作迅速地搬来了椅子,多加一个位置并不会显得拥挤,只是十一个人的坐席有点不伦不类,让我想到了光棍节。
婆婆已经示意我离开。
我看了一眼周与深,微笑。
他嘴角扯了一下,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有点搞不懂他这个笑容的意思。
于情于理来说我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他应该重重感谢我才是。到哪儿去找像我这么懂事的老婆,没哭没闹还替他收拾局面?
婆婆先一步朝下一桌走去。我们随后。
周与深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香槟,与我并肩而行。
未走几步,他忽然开口了,声音很低,“你公关的本事快要超过佳君了,着实令人佩服。”
讽刺我?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与“友善”二字挂不上钩。
一向不太搭理我的周先生,居然也会用如此语气同我说话了,我该回敬一声谢谢吗?
“不要这样说,唐小姐是专业公司的业界前辈,我只是个混口饭吃的小员工。”
“若是混饭吃的小员工,就不会抓住任何机会,让自己出尽风头。”他静静地看我一眼,面色平静。
他这样说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一直努力维护周家形象,几时出风头了?所以当然要辩驳一下:“这话从何说起?”
2.第2章 独树一帜的婚礼(2)
周与深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我看来却是没有感情和温度的。他生得一双漂亮眼睛,陌生人见了通常容易受其表象迷惑,觉得他是个气度温和的谦谦君子。只是我认识他并非一两天了,自认为修炼了能看穿他本质的本事。
他说:“还好你我都非娱乐明星,否则今日能上头条的,你觉得会是唐佳君吗?”
我心中了然,果然还是在替唐小姐鸣不平呢。她一番精心打扮登场,我却没有给她拓展戏路的机会,扼杀了她成为焦点的可能性。
这样看我的确是有错的,应该深刻反省一下,公关做得仍不够细致入微。
但此对错只是于我个人而言,外人却没有指责置喙的权利。
于是我无辜地回他:“当然了,唐小姐穿得那样明艳照人,只是遗憾未能提前得知,否则就通知今日出席的媒体朋友带上相机来,唐小姐必定会秒杀无数菲林。”
周与深只是淡淡嗤了一声,没有再回我。
身为一间公司的老总,通常只负责重大决策就好,而我是靠口才混饭吃的,如果他在说废话上也能赢过我,那我还混什么饭吃。
事实上,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容我们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那样继续争论,还有正事未完,下一桌已经抵达。看在婆婆的面子上,我们总还要将这出已经被演得七零八落的戏唱至落幕。
等所有的事情都忙完,已是晚上十点多钟。
我们并未与婆婆同住,各自都有自己的私生活,所幸不必上演那种婆媳同一屋檐下住,各自不习惯还要装亲近的悲剧戏码。
周与深自己做房产生意,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挑了自己公司一处地段与市值都很好的小区,选了一栋楼中楼作为我们的新居。
婆婆与我们同站在门口,等孙征的车来接她,趁着空当,她竟没忘记兑现要对周与深实施一番思想教育的承诺。
周与深对她极其孝顺,我至今未曾见过他出言顶撞她。我在“清平悦”上班这几年,对他这个人也有一些了解。
他大学毕业后不愿到餐厅上班,说是对餐饮行业不感兴趣,向婆婆借了一笔创业资金,跑去与人合伙搞房地产。那大约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F市的房地产业才刚刚兴盛起来,他的公司算是赶上了大形势。加上他脑筋够灵光眼光也够精准,一路下来,公司顺风顺水发展成了本市同行业中的名企。
婆婆平时教训人,也不是走疾言厉色路线的,她一贯从容优雅,只是多年修炼下来的气场很强,单是面色冷淡地看着对方,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话,就已经足够让人生出怯意。
她看着周与深说:“今天的事,在我这里还没有过去。等你们的假期结束,我等你给我和玉林一个能说得过去的交代。”
周与深安静地站在那里,看不出心中喜怒。
我觉得有点头疼,婆婆这种为我鸣不平的做法,却会成为我同周与深接下来相处的一个负担。
虽然我没有做苦情小媳妇的打算,但若是挂着丈夫身份的那个人天天与你形同水火的话,一直维持战斗状态也是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