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与深的态度,所给出的反应,总是无法用常理去解释。比如他待我冷淡如陌生人,而明明可以不理会的事情,他却又不嫌麻烦地插手管了。为什么?
他冷淡如常的眼睛里,没有答案。
我觉得头有点疼。乱七八糟的事一股脑地发生了,许多事都超出了我原先的预料和所能承受的范围。我跟罗浩朋友一场,最终却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尾,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就像是原本所依仗的东西已经不多,此时却仍不可避免地坍塌了一块般,心灰意冷也不足以形容失去那一段曾经带给我温暖力量的友情的感受。
我转过身出了门,扶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
周与深此时已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我只是觉得出了这样的事,应该给思思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大嗓门也是好的。
我拿出了手机,拨了号出去,可是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晕倒,什么也感觉不到,这对此时的我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吧。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了。
目测是一间私人诊所,我在里间的床上躺着,外间的对话声仍能清楚听见。
起先是一个略显陌生的男人在说话:“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让她再受刺激吗?要是病再犯了,以后就是直接送来我这里,我恐怕也搞不定。”
然后是周与深的声音:“是我处理得不够妥当。”竟然是略带悔意的声音。
我微微一怔。清冷孤傲的周与深,怎么会有这样的语气跟态度?
“我一直跟你说,抑郁症这东西很麻烦,想彻底恢复也很难。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情绪也不能有太多的起伏。她如今好不容易恢复成现在的状态,你可别让之前的努力白费……”
我有抑郁症。是啊,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抑郁症最早病发时,是在阿婆去世后的那半年。
那时我仍坚持每天晚上去酒吧唱歌,待在热闹的地方对那时的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在喧闹嘈杂的环境里,我才能暂时忘记一些事。
可是那时症状已经很严重了。有一次一个客人将我叫到包间里,试图灌醉我对我动手动脚,我鬼使神差地敲碎了啤酒瓶,然后捡起一块碎片,当着那客人的面,重重划在了手腕上。
血滴滴答答落下来,我将血流不止的手腕放到透明的酒杯前,看着殷红的血沿着杯子缓缓流进杯子里,掺着酒的颜色,是一种说不出的凄艳光芒。
然后笑嘻嘻地对那客人说:“想过瘾,喝这个吧。”
那客人早吓得跑出了包间。
我一点也没觉得疼,起了身,走出包间,一路往外面走,一时也忘了要去哪里。那时候脑子是混沌的,不会去管自己做的事是对是错,只是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当然也更不会去在乎血还在流,一路滴滴答答落在走廊的地毯上。
直到有个人,拦在了我面前。
我如今已经想不起来,他当时有没有对我说话。我只依稀记得他眉头紧皱的样子,然后他将我送去了医院。
后来手腕上缝了二十多针,如今还留有蜈蚣一样的一条疤在。所以我命大未死,严格说来是周与深救了我一命。
他将我送去医院,等我缝完针,思思赶来医院,他就走了。连垫付医药费的戏码都没有,医药费是思思给的,在医院守着我的人也只有思思。
所以我觉得那天他只是刚巧路过碰上了我,因为毕竟算是认识,总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才勉为其难地送我到医院。
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转身就忘,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刚才他跟另一个应当是医生的人之间的对话,让我有些想不通。
周与深怎会知道我曾经得过抑郁症?
何况我的抑郁症早已治愈,我的医生也不是刚才那个说话的陌生人。
太多的疑团,让我开始思考,等一下是直接找周与深挑明问清,还是静观其变再说。
外面的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无非是与我的病情相关,需要注意些什么之类的。
然后,里屋半掩的门被推开了,周与深走了进来。
我在门被推开的下一秒,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我选择了装睡,纵然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不能在此时去求答案了。
我听到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周与深走到床前的位置,停了下来。
我莫名感到一丝压迫感,大约是因为他刚才说话的态度,已经影响到了我面对他时的态度。他知道我曾经不堪回首的过去,没有对状况频出的我置之不理,这样一个人,我如何还能只将他当作陌生人来看。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处理才是正确的。也许林飞说得对,最好的方法是要么远离,要么就站到最近的位置上。只是我无法确定,哪一种才是你愿意接受的。”
说完这些,他就沉默了。
我无暇去想他口中的林飞是谁,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努力装睡这件事上,他说的这番话,完全扰乱了我的心绪。有什么事,是故意瞒着不想让我知道的?
旁边的人催促他说:“你该走了,算算时间,她朋友也差不多要到了。”
“嗯。”周与深应了一声,仍没有立刻走掉,因为我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有任何状况,马上给我打电话。”还是周与深的声音,终于随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
我仍然没有睁开眼睛,看来选择装睡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否则不会有机会听到周与深后来说的一番话。
但是听到了这番话,也只是让我变得更加困惑。很显然周与深隐瞒了一些事,而在我的记忆里,却丝毫有用的线索也没有寻到。
今天真是发生太多事了,头比想象中疼,看来一时并不适合想太多事情。
我的朋友马上就会来接我,不用猜也知是思思,我的联络电话里面,可以一通电话就被召唤出来的,除了思思再没有别人。
思思果然在大约十分钟后,推开了病房的门。
推门的时候是轻手轻脚的,大概是以为我睡着了。
我翻过身去看她,她走到床前来,跟我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确认我没什么大碍后,噼里啪啦就一通训斥:“你怎么回事啊,不是嫁给有钱人了吗?怎么不鲍鱼参汤把身体养好点,反倒病倒了。躺在这里病怏怏的样子看着就让人闹心!我正赶着通告呢,接到电话都吓死了!”
这种时候当然要装可怜告饶。“姐姐,我是病人,我头还疼着呢……”
思思见我愁眉苦脸一副难受样,这才暂且饶过了我。
“玉林姐,你好一点了吗?”
又有一个人从思思身后冒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居然是江晨。
“你怎么也来了?”
思思说:“他刚下通告我就跟他说,我着急要来看你,来不及先送他回去,所以就直接把车开来这里了。”
我觉得过意不去。艺人每天行程满档本就辛苦,我却导致他结束工作了也不得休息。
“抱歉,这么晚了,还让你跟着跑一趟。”我转而埋怨思思,“你可以自己打个车来的。”
江晨笑了笑,说:“不关思思姐的事,是我听到你病了,就想着应该来看望一下你。只是赶着过来,没买什么东西……”他挠了挠头,说到这里,开始苦恼起来。
10.第10章 谁都有秘密(2)
他刚下通告,还带着妆,一副光彩照人的明星形象,但他身上却没有那种疏远骄矜之气,实在是亲民得很。说话时也无比诚恳,真是一个没架子的人。
看他一副内疚的样子,我就更不好意思了,连忙说:“哪要带什么东西,大明星亲临病房来看望我,这要是传出去,我得被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何况我没病没痛也不用住院,这就跟着你思思姐回家,真要是买了东西来,就该成累赘了。”
思思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不太放心地说:“真的不用住院观察一下吗?我听医生说,你是突然昏倒的,你可是好久都没这样过了……”
我推开她的手,掀了被子下床,一边穿鞋一边说:“你看我这样像有事吗?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没病还硬待在这里,那不是真成有病了?”
那位先前一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医生再次出现了,站在病房门口,我抬头刚好看到他。
他对我笑了笑,斯文清瘦的一个人,看起来跟周与深差不多大。周与深这么晚将我送来这里,而这里依然有医生会诊,此人想必是周与深的朋友。
“你好,我是林飞。”
原来周与深口中的林飞,就是眼前的这个医生。
“林医生,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应该不用留院观察之类的吧?”
“当然。”
思思还是不放心,“那怎么会突然昏倒呢?”
林飞回道:“根据她送来时的状况,我判断是血糖过低导致的昏厥。我想她应该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加上疲劳过度,才出现了那样的状况。”
血糖过低?我心中暗暗发笑。都说精神类的疾病忌讳受刺激,他是怕言语过于直白影响到我的情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