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水野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久梨的手,“但是说好了哦,今天下午我们去看电影。”
“……”久梨顿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嘴里却挤出几个字,“如果可以,一定。”
说完,她推开水野的手,向赤司走去。
水野看着久梨和赤司走到远一些的地方,低声说着什么,然后久梨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她看向她,水蓝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歉意。
她看得到,久梨看到电影票时的惊喜,和她走在走廊上时开心的神情,还有刚刚想要告诉她什么事时坚定的眼神。
她都知道,久梨也想和她一起去看电影,也想和她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聊天谈心,她什么都知道。
但是还是有无法忍受的愤怒从心间一下子烧起来,烤灼着她的理智。
久梨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向等待在旁边的水野:“千雪……”
水野压制着心头的愤怒,咬着牙开口:“又要说抱歉,对不起,今天不能和我一起了这样的话吗?”
看着她默认的样子,水野突然泄了力一般,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久梨:“久梨,我只想让你开心。”
久梨觉得自己连“抱歉”都说不出来了,她自己也知道,对水野她说了太多的类似的话。
但是即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还是开口了,不论是什么,最起码让她知道,最起码让千雪能知道……
“这次真的是有急事,没办法脱身。千雪,我真的很抱歉。”
“哦,是什么事呢,急到连一场电影的时间都要抢,急到今天下午非做不可,急到你根本就和以前一样只要赤司君来说几句话你就可以直接跟他走,把我丢在这里。”
久梨想了想,组织一下语言,将原因说了出来:“……是我的亲人,他们来看我,马上就要回乡下的老家了,所以我需要马上回家去见他们。”
“我还从来没听到久梨提起自己的家人呢,不仅是家人,连自己的事情都很少提及。”久梨说出的理由反而让水野更加难受起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久梨。”
“什么都不告诉我,根本不想让我接近你。不只是我,还有桃井,更甚至连青峰也是吧,你根本、根本没打算让任何一个人接近你,对吗?除了赤司,你根本没打算接受任何一个人,不是吗?”
久梨被她的咄咄逼问压得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赤司。他胳膊搭在窗台上,视线淡淡地望向窗外,像是没有察觉到她和水野之间的争执。
但是只要他站在那里,就给了她无限的勇气,久梨开口:“千雪,我知道我的理由让你难以接受,但是请相信我是真心对待你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而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是可以告诉你的。那位亲属很少来和我见面,所以今天不得不去和他相聚。不论如何,给我时间,我也想走到你身边——”
“如果这么想,就别总是对赤司君这么言听计从,偶尔也能为了我或者你自己反抗一下如何?”
久梨想起刚刚赤司转达的事情,狠了下心:“今天的事情,没办法推掉,我需要过去。”
“那好吧。”水野无力地挥了挥手,她看着久梨的眼神有些冰冷,“你早晚都会后悔的。”
她这样说着,一把拎起背包大步走过久梨身边,连看都不去看赤司一眼,修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也没去看水野的动作,赤司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看着久梨:“时间不早了。”
“啊,那我这就下去,司机在门口等吗?”
“是栗原在开车,门口对面的马路上。”赤司摸了摸久梨的头顶,“先去见他们,晚上回家再说。”
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久梨几乎一瞬间想要哭出来,还是忍住了。
私家车停在人员已经差不多走光的校园门口,久梨很容易就找到了。钻进后座,久梨向身旁的男人问好:“舅舅,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久梨又长高了吧,变成漂亮的小姑娘了呢。”久梨的舅舅点了点头,说着客气话,“美惠,快点和姐姐问好。”
坐在爸爸的腿上,美惠眨了眨眼睛,声音脆生生地:“姐姐好。”
“美惠也长高了很多呢,时间过得真快。”
进行了这些例行的问候,车厢陷入了一片沉寂,气氛尴尬得让开车的栗原都不太自在地咳嗽了好几声。
久梨的舅舅最先开口:“那个……今天我带美惠来东京检查身体,突然想到姐姐的忌日是三天后的事。虽然有些失礼,不过从我们那里到东京还是有点麻烦,就擅自把祭拜的时间提前到了今天,也没来得及和你提前商量一下,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既然舅舅自己都不介意,我当然没有意见。”
“因为医院人太多了,美惠也是刚刚才检查完,时间的确是稍微紧张了一点。”为了缓和气氛,他自顾自地“哈哈”了两声算作自嘲,“希望没打扰你上课。”
“哪里,我刚刚下课。”久梨一板一眼,有问有答。
虽然为了这件事,她和水野起了争执,甚至将两人之间的矛盾也加深了很多。
不过久梨自己知道还是自己的问题,舅舅的出现不过是一根导火索而已。但她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即使她将原因坦诚告知,水野仍然无法接受。
可能是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久梨的舅舅解释完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继续沉默不语,望着窗外发呆。
倒是坐在他怀里的小姑娘美惠非常兴奋,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偶尔会大声嚷嚷。
“爸爸!你看你看,好大的摩天轮,那里就是游乐场吗?下次你和妈妈带美惠来玩好不好?”
“爸爸!路边还有发气球的熊叔叔哎,好大!”
“冰激凌!那里有冰激凌!”
说到后来他干脆牢牢地抱着美惠,低声喝斥:“好了美惠,不要吵闹!”
美惠嘟着嘴,圆滚滚的眼睛蒙上一层水光,见爸爸真的不理她,只能抽噎了一声不说话了。
舅舅和妈妈并没有什么感情,两个人从小的关系就不太好,后来作为姐姐的妈妈考上了东京的学校,而作为弟弟的舅舅则是继承了父母在乡下的房子,娶了邻近县市的一个女子。
后来妈妈嫁给了爸爸,两个人非常努力地在东京买了房子,和乡下的舅舅联系越来越少,几乎每年只有过年才回礼节性地互寄明信片和打电话,一般都是匆匆说几句就挂断电话。
爸爸妈妈去世后,她唯一的亲人却只有这个基本上没见过面的舅舅了。
但是他们也只是每年见一次面而已,就是在五月份,爸爸妈妈的忌日时,舅舅会带着舅母和孩子来东京给他们扫墓。
而今年,干脆就趁着带孩子来东京的医院时顺便把每年都要去做的麻烦事解决了吗。
怀抱着不知名而复杂的心理,久梨和舅舅上完了香,将水果和清酒放在墓前,简单的清洗墓碑过后,几个人就结束了扫墓。
在回程时,久梨看了看身边的舅舅,他的神色算得上是呆板,像是在执行一道不得不去完成的程序。
算不上是失望,久梨觉得自己可能也快麻木了,竟然一点别的情感都生不出来,她把视线投向窗外。
路过的一间小店,白色的招牌上画着蓝色的冰山。久梨叫了停车,在舅舅和美惠疑惑的视线中下了车,再回到车上时,她手里多了一支大大的冰激凌。
蛋筒上面堆了好几个大大的各色冰激凌球,巧克力酱微化,在有些热起来的天气中散发着冷气。在美惠亮闪闪的眼神中,久梨把冰激凌递给她:“美惠,吃吧。”
“谢谢姐姐!”美惠欢呼一声,不顾自己父亲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接过来一下就咬了好几口,露出幸福的表情,“好吃~”
“……这、谢谢你,久梨。”最终,久梨的舅舅只能道谢。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久梨没什么表情,她揉了揉美惠的头发,静静地坐在一边。
夕阳西沉的余晖中,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空气中细细的尘埃,金色的细尘漂浮在空中四处飞舞。轿车呼地驶过,撞碎这一团团的细尘。
之前几年他们来的时候,久梨会送他们到车站坐车,再由司机送回赤司家。但是这次也许是她自己也太累了,或许自己舅舅的行为让她觉得不去执行那些表面上的客套程序也无所谓,久梨让栗原先把自己送回家,再让他单独去送舅舅和美惠去车站。
车停在了赤司家门口,久梨提着书包下了车,刚吃完冰激凌的美惠趴在车窗上恋恋不舍:“姐姐,我下次来东京可以找你玩吗?”
“可以。”久梨略一点头,向舅舅告别,“那舅舅,我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
车缓缓开走,美惠还从车窗里伸出头往回看着,大眼紧盯着站在门口的久梨,伸出细嫩的小胳膊招手:“下次我再来找姐姐玩~姐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