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得不多。”简银河实话实说。
杜云珠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但嘴角和眉眼却还是上扬着,这就显得她的笑容既吃力又勉强。简银河实在是她不待见的那一类女孩子。这女孩子傲骨清高,自以为是,浑身的清贫更是她这辈子没见过的。她放下茶杯,正色道:“简小姐,恕我直言。”
“您说。”
“你跟溪文,还是不要再有瓜葛了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她和他本来也没什么瓜葛。瓜葛都埋在她心里,不在面子上,也就算不得瓜葛了。
杜云珠冷笑一声,“我还以为简小姐够坦白,够聪明。我早跟你说过,你跟溪文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没有可能在一起。”
“我们根本什么也没有。”她早就看清了情势,她也明白她跟钟溪文之间的感情就只能当作回忆当作纪念,她更是主动保持距离,没想到杜云珠却依旧不依不饶。她忍耐着怒气对杜云珠说:“是您过虑了。”
“简小姐,你如果明明白白跟我说你要继续纠缠溪文,我倒还不至于这么看不起你!”杜云珠站起来,她一腔怒气,却始终还保持着她尊贵高傲的派头。
“您这是什么意思!”简银河也怒了,“我跟溪文早就结束了。您凭什么这么讲?”
“溪文不承认,我却清楚得很。”杜云珠说,“我托人问了,你弟弟最近出了点儿事,想必是溪文帮你交的手术费吧?据说是公司帮忙垫付的,简直是笑话。有哪间公司会对员工这么好?我只想说,你既然接受了这笔钱,我们也不要你还,只请你以后跟溪文一刀两断,不要再纠缠不清,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席话说得简银河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强悍泼辣的钟太太竟然会强悍泼辣到这种程度,一连串毫无理由的猜想和“请求”实在是子虚乌有。想必还请了私人侦探吧?简直是可笑至极。简银河既无奈又气愤,“我想,您的确是多虑了。我弟弟的手术费跟溪文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真的?”杜云珠显然不信。
“我犯不着跟您撒谎。”
“简小姐,不管你有没有说谎。我只要求你今后不要再跟溪文来往。你们根本不适合。”杜云珠冷言冷语,却已是放低了姿态的。她清楚儿子的个性,他们母子之间很少有分歧,唯独在简银河的事情上闹过很多不愉快。面对简银河的事情,溪文总是心软。她是过来人,需要替儿子严格把好关,绝对不能在婚姻大事上有丝毫马虎。
“不用您要求,我跟溪文不会再有什么牵扯。”简银河说。
“我是为溪文好,也是为你好。简小姐,希望你好自为之!”杜云珠说完,就走出了休息室。
简银河重新在沙发里坐下来,突然感到浑身疲倦。她双手掩面,深深吐出一口气。跟溪文之间的种种,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比如那天在医院里的拥抱,明明就还跟以前的感觉一模一样,只不过两人之间隔了一段长长的现实,要回去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杜云珠一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她是负责任的母亲,为了儿子忧心忡忡的母亲,所以她为了儿子,制造了一些误会和伤害。
回想起来,很多事都像极了八点档泡沫剧的情节,简银河连气都气不起来了。
“银河姐?”艾琳在门口叫她,“纪总召集大家开会,你快过来吧。”
“好。”简银河无力地应了一声。还有一堆工作等着她,她已经没有空暇再为其他的事情烦恼。
结束了一整天的忙碌,简银河发觉自己感冒了。初春的晚上寒气逼人,这个季节几乎人人患流感。她从前身体一直没有出过毛病,连感冒都很少。最近因为树峰的病,透支了体力和情绪,病痛也就见缝插针地来了。
混混沌沌地回到公寓,简银河吃了两颗药准备打发过去,但是坐在电脑前看图纸的时候,她越发觉得眼花,晕乎乎的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深夜,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口蒸笼,沉重地向外散着热气。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像是烧得不轻。她撑起身子去冲了一大杯咖啡,喝了下去,却更觉脑门发胀,她只好躺进被窝里,祈祷着自己过一夜就能好。
天亮的时候,简银河睁开眼,感觉整个身体轻飘飘的,没法挪动。她浑身酸软地躺在床上,只剩下迷迷糊糊的意识。
羽青上班前敲了敲她的房门,“银河,再不起床就迟到啦!”见里面没动静,羽青推门进屋,才发现简银河病得不轻。她把手放在她额头上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简银河,我送你去医院!”
“我先请个假……”简银河吃力地拿出手机,拨通了纪南的电话。
“纪总……我有点儿发烧,跟你请个假行吗……”
这气若游丝的声音让纪南心里一紧,“严不严重?”
“打个针,休息休息就好了……不会耽误太久的……”
“哎呀简银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强!”羽青抢过简银河手里的手机,“纪南吗?我是施羽青,简银河的朋友,上次在医院我们见过的。简银河发高烧病得很严重,现在我送她去医院,跟你说一声,她可能有几天不能去上班了。”
“那麻烦你照顾好她。”
“你放心吧。”麻烦她?似乎有一种她替他照顾简银河的意味?电话那头的纪南显然有点儿担忧。她听得出来。
羽青搁下手机,身旁的简银河还在虚弱地喘着气。她换上平底鞋,就扶起简银河下楼去拦出租车。
简银河在出租车上就昏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医院了。
窗外是一片清寒的阳光,映着屋子里墙壁和天花板的雪白,像冬天。病房里还有几个其他的病人,各色的药水味、咳嗽声、喘息声使这间病房显得既喧闹又凄凉。
简银河突然想起她那一大堆工作。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她赶忙坐起来想打电话。刚一起身,就发现胸口闷得厉害,她只好又躺回去。伸手摸索了一会儿,终于在枕头下找到了手机。
她拨通纪南的电话。
“银河,”他声音有些疲惫,“你还好吧?”
“好多了。”她刚一出声,就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怎么样?严不严重?”
“没什么,”她平息了一下,“纪总,我会尽快去上班。”
“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吧。”
“谢谢。”
放下手机,她一头倒在床上,那阵昏天暗地的眩晕又回来了。她没有发高烧的经验,不知道高烧会这么折磨人。
不知又睡了多久,再醒来,就看到羽青坐在病床边削苹果。
“你睡了一整天。”羽青停下手里的活儿,“好点儿了吗?”
简银河抬头望了望窗外,天已经黑了,病房里比白天安静了许多,“羽青,现在几点?”
“怎么了?”
“说好今天去看树峰的。”简银河边说边撑起身子。
“我说你呀,都自身难保了。”羽青把她按回被窝里,“你还不知道吧,你都烧成肺炎了,至少要住院一个多星期才行。我下午去看了树峰,那小子精神得很。他问你怎么没来,我说你姐姐小感冒了一下,又加班,在家休息呢。他就说让你这几天都别去了,好好休息。”
“谢谢你,羽青。”
羽青削好苹果递给简银河,简银河摇摇头,她就自己吃了起来,“对了简银河,下午你老板给我打过电话。”
简银河一阵诧异,“纪南?”
“是啊。上次他帮树峰付手术费的时候,我给他留了联系方式。”羽青嘴里的苹果咬得嘎嘎响,“他挺惦记你的,还打电话问我你在哪间医院。”
“你告诉他了?”
“让他来看看你也好啊。你都高烧得肺炎住院了,上司来关心一下是应该的。说不定还多给你几天带薪假。”羽青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全然不顾简银河要跟纪南划清界限的心情。她解决完一个苹果,又问:“银河,你睡了那么久,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买碗粥。”
“谢谢你,不用了。”
“那好吧。”羽青一点儿都不客气,“你打着葡萄糖点滴,估计也不饿。医生告诉我说你不能随便吃东西。我明天煮点儿白粥给你送过来。”
羽青又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回去睡觉。她刚走出病房,就在门口停下了。
简银河听到她说:“是你啊!”
“你好。”这是纪南的声音。
羽青在门口跟纪南讲了两句礼貌性的寒暄话就离开了,然后简银河听见纪南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赶紧背对着病房的门,闭上了眼睛。
纪南拉上了病床的布帘,坐在刚才羽青的那个位置,他身上浅淡的清寒味道和古龙水香气朝病床弥漫过来。简银河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紧紧停在她的侧脸上。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的肩膀和小半个侧脸。
“你好点儿了吗?”他低声说。看样子他知道她在装睡。
简银河不动,闭着眼,只觉得气氛局促。
纪南没再说话。静默间隙,听得见隔床轻声的谈话,还有小孩子入睡后翻身的悉率声。床边的台灯开着,正好照在简银河脸上,他看见她苍白脸上的细小绒毛,还有柔软的发梢,在这虚弱的病房和灯光下,竟有点儿虚弱的美感和性感。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她的面颊,轻轻拨开她脸上的一点儿碎发。他的动作很轻,发梢掠过她眼睫的时候,他看见她睫毛眨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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