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胸口微震,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她轻声说:“那你也要休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的状况会持续多久。”
向南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慰:“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不会太久,我请了最权威的专家赶来,昨天他们彻夜紧急会诊,只要能拿出手术方案,他很快就会好。”
林夕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
向南眼含笑意地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他追了她快半年了,今天是她态度最为软化的一天,会关心他没有休息,会对他说谢谢,会不再避开他的视线跟他说话,而就是这么微小的变化,让他的心像喂了蜜糖一样甜,仿佛这些天来的辛苦都不值一提,完全值回票价。
就在两人安静对视,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即将涌动之时,病床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夕夕?”
林夕身子跟过电一样,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奔到傅夜司床前,握住他在空中乱挥的手,下意识地说:“我在这里。”
傅夜司一旦握住那只纤细的手,就立刻安静了下来:“我还以为你走了。”
林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记起他听不见,只得微微叹气,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她不会离开。
傅夜司蠕动了下身体,道:“夕夕,我躺得难受,能不能帮我把床摇起来?”
林夕立刻替他把病床摇高,同时吩咐向南道:“去倒点水来,给他洗漱。”
向南瞅了傅夜司一眼,虽不情愿,但毕竟自己欠他,还是乖乖拿了水盆给他倒水。
傅夜司调整了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谢谢。”
向南倒好水,林夕拧出条毛巾,仔细地给傅夜司擦干净脸,之后又摊开他的掌心,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漱口二字。大概是因为笔画有些多,他不适应,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写的什么,茫然地摇头。
林夕又重写了一遍,这次动作很慢,傅夜司明白过来:“你是想让我漱口?”
林夕在他掌心写Y,跟着拿起水杯送到他嘴边,傅夜司会意地含了一口,放在嘴里咕噜咕噜,向南拿水盆在他身前接着,待他漱完口把水吐在里面。
洗漱完后,林夕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饿字。
这次傅夜司很快反应过来,笑了:“是有一点饿。你是不是要去给我买吃的?”
林夕又写Y。
傅夜司点着头:“谢谢。” 跟着想起什么:“这些天,你都是一个人在照顾我?”
林夕看了向南一眼,在他掌心写N。
傅夜司略微思索,便猜:“向南现在也在这里?”
林夕又写Y。
傅夜司忽然就沉默了,没再说一句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林夕摸不清他的想法,在他掌心画了个问号。
傅夜司安静良久,这才开口:“我不想要他在这里,不想他在你身边。”
林夕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向南则是额角青筋一跳,很想对他暴吼这由不得你!但是无奈他根本听不见,只得瞪他一眼,对林夕道:“我出去买吃的。”
林夕点点头,嘱咐:“别买太难消化的食物,最好是白粥。”
向南一脸阴郁地转身出门:“知道了。”
林夕回过头,又在傅夜司掌心写下OK,作为安抚。
傅夜司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精神似乎比刚才好了些:“夕夕,我们来练习猜字吧,我来问问题,你在我手上写,我来猜。”
林夕写Y。
傅夜司想了想:“开车撞我们的那个凶手,找到了么?是谁?”
林夕在他手上慢慢写温暖的第一个字。
傅夜司感受着手上的笔画:“温……温暖?”
林夕写Y。
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傅夜司甚至觉得,连她的作案动机都不需要问了,她本来就巴不得他死。
顿了顿,他又问:“你昨天告诉我,我的眼睛和耳朵会好,怎么才能好?”
林夕在他手心简单地写了手术二字。
傅夜司恍然:“原来是做手术。”
林夕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慢慢地写:医生在会诊,讨论手术可行性。
每写一个字,傅夜司便会念出来让她确认,短短一句话,平时说只用大概三秒时间,写下来,加上他确认,却花了好几分钟。
写完傅夜司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言下之意,即手术做不做得成,还要看专家的意见,能做自然最好,做不成,大概就只能看天意了:“那我就等医生的会诊结果。”
林夕拍拍他的手,两人又练习了些别的字。傅夜司丧失听觉和视觉之后,其他的感觉倒是变得敏锐起来,多练习几次,他就能很容易猜出她写的是什么。
那头向南买了粥回来,在病房门口看见林夕亲切地待他,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从男人的角度,他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对另一个男人那么好,整日整夜照顾,就差没耳鬓厮磨,然而从人的角度,他却没办法阻止这一切,他欠傅夜司人情,必须要还,而林夕也需要从心理上赎罪,他不能因为自己不想,就阻止她去做这些事。
☆、51
在门外看了两人一会儿,向南深吸口气,摒除脑中杂念,推门走了进去。把粥碗端到林夕跟前,送至她手上,他又一言不发地退到一旁,看着她舀出一勺粥,仔细地吹凉了,再喂进傅夜司嘴里。
那画面,亲昵得就像是情人一般。
看着看着,他眼里就要冒出火来,几乎是咬着牙根地想,现在就让他,等他手术完康复之后,他绝不会让林夕再这么温柔地对他!
小小一碗粥,喂了快半个小时,傅夜司这才吃好,剩下的空碗向南默默地捡去扔在垃圾桶里,又贴心地把林夕那份早餐送到护士那里热过之后,再端回来给她吃。
不一会儿,病房外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听就是一群人,紧跟着房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专家组走了进来,林夕和向南都立刻站直了身子,向南更是上前一步,对着为首那个问道:“会诊出结果了?”
满头银丝的老者推了推眼镜,面有难色:“病人血肿的位置过于危险,若是强行切除,损伤到神经,就会造成永久残废。”
向南眉峰不由紧蹙,骨节分明的手指逐渐握了起来,沉声问道:“手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
老者轻轻摇头,叹气:“不足百分之十。如果不做手术,就只能看天意了,血肿也许可以被自行吸收,也许不能,这个可能性我们也说不好。”
向南咬牙憋着自己的脾气,才没有冲动骂人,他请的都是国内一线专家,竟然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要他们何用:“那我再找国外的专家来看!”
老者再推了推眼镜:“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有自行选择的权利,不过我说句实话,国内在这个领域的水平,已经不比国外差了,我建议你们做最坏的打算,跟病人好好商量一下之后,再做决定。” 说完,他便带着那帮专家们散去了。
林夕听到这个结论有些腿软,一下子又跌坐回床边,愣愣地看着两眼失焦的他。
傅夜司觉察她坐下来的那个冲击力要比之前大,像是失去控制一般,不由将掌心里拉着的手握紧了些,柔声问道:“怎么了?”
林夕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实话,求助地回头望着向南,向南沉思片刻,觉得这件事虽然难开口,但是必须得告诉傅夜司,就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讲。
于是林夕在他掌心慢慢地写下了会诊的结论:专家说手术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十。
傅夜司在那个十字写完之后一愣,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沉默了好久才涩着嗓子问:“如果不做手术,我就不会好了,是吗?”
林夕又慢慢写:你脑子里有血肿,压住了神经,不做手术也许可以被自行吸收。
傅夜司安静片刻:“也许可以?那就是说,也许不会被吸收,那我岂不是……” 他话没说完,不想让她过于内疚。
林夕顿了顿,又无比自责地写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傅夜司不由心中一震。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和林夕那么亲密,可以无时无刻地牵着她的手,可以理所当然地让她喂饭洗脸,甚至得到她无条件的支持。
他忽地不想失去眼下拥有的一切,他想,他都伤成这样了,是不是可以任性一点:“如果我好不了,你还会陪着我吗?”
林夕微微笑了笑,在他手心坚定地写了个会字。
傅夜司眼眶顿时有点湿,手颤抖地,摸摸索索地,抚摸上她的脸颊,林夕没有躲,头贴在他掌心,望着他空洞失焦的双眼,心里做了决定,倘若他真好不了,那她就用一辈子去还。
他稍微坐起来一些,用指尖细细描摹和感受她侧脸的轮廓,胸中情绪激荡,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要把她据为己有的念头。以前他不愿意去要求,不想那么自私,不想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内心深处,甚至因为害怕被她拒绝,而不敢提任何要求,只要能远远地守护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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