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程陆扬和秦剑锋就那副玉石象棋开始了岳父与准女婿之间的厮杀,而秦真就和祝云芝在厨房里一边择菜一边聊天。
祝云芝问她:“你喜欢那小子?”
秦真老老实实地回答:“喜欢。”
“有多喜欢?”
“想嫁给他,非他不嫁。”
“呸,也不害臊!”祝云芝笑起来,白她一眼,“女孩子也不知道矜持一点儿,这么容易就被人骗走了,要是以后他对你不好,有得你后悔的!”
秦真挽着妈妈的手撒娇,“再不害臊、再不矜持,那不还是妈你的功劳?你教出来的女儿,你得负责!”
“啧啧啧,我得负责?我负什么责啊?你都铁了心要嫁人了,叫你家那混小子负责吧!”
得了这句话,秦真放下心来。
她妈这算是同意了两人的事。
不过祝云芝还是收敛了笑容问了句:“真真,妈知道咱家的条件,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一样没指望你找个有钱人。可今天这个不一样,程家小子不止有钱,还是个富得流油的家伙,你们年轻人管这个叫什么来着?”
“富二代……”
“对,他就是个富二代。妈不指望你要像个阔太太一样衣食无忧一辈子,但婚姻大事一定要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咱家这辈子不富,以前还因为养了你和秦天,甚至有些拮据,也苦了你……妈因为虚荣心,一定要让你弟弟上私立学校,害得你连大学都没读——”
“妈!”秦真低下头去,“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说出来干什么?”
“因为妈后悔。”祝云芝叹口气,“人这辈子总要做几件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这些年来我一直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你肯定没为这事儿少怨我。”
“我没——”
“行了,你别说,听我说就行!因为妈心里后悔,所以希望你也能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大事小事都少做点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妈不管那小子有多富,家里条件多好,只希望你过得好——而过得好并不在于物质,虽然物质条件也重要,但最要紧的是那个人肯踏踏实实地对你。”祝云芝看着女儿,“知道吗?”
“知道。”秦真眼眶热热的。
这些年来,她很少和祝云芝谈心,也许是从小就生活在严母慈父的家庭里,她鲜少与母亲有过这样深入内心的剖析时刻。
曾经有很多人,包括白璐在内,都不理解她。当初祝云芝为了秦天能去私立学校就读,硬生生剥夺了她读大学的机会,那么多人为她打抱不平,那么多人觉得她应该和家里决裂,可她包子一样选择了释怀。
其实她也哭过,怨过,可是后来看见秦天的成绩好,她也就慢慢地不去怨恨了。
都是一家人,夫妻尚且没有隔夜仇,难道她会因为父母一个错误的决定,就选择一辈子不谅解?
妈妈说得对,人的一生难免要做出几件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而她绝对不能因为一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抛弃自己的家庭和亲人,作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
和祝云芝聊天的途中,秦真不时探头看看客厅里的场景,显然很关心程陆扬能否顺利得到岳父大人的首肯。
而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看见秦剑锋脸上这一天以来都难得一见的笑容,秦真才松了口气。
程陆扬从小跟在外公身边,常常看外公和院子里的老头子们下象棋,耳濡目染的,自然也练就了一手好本事。
秦真还担心他会不会杀狠了,把自家那脸皮薄的老爸给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然后恼羞成怒。结果后来才知道,程陆扬一路不卑不亢,偏偏放水还放得不着痕迹,叫秦剑锋赢得特别有面子。
而像秦剑锋这种老江湖,又怎么会看不出程陆扬在让着他呢?
一天下来,他也看出了程陆扬的真诚,最终觉得,把女儿交给他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秦天表现感情的方式比较特别,拉着准姐夫去街口的夜啤摊子上喝了一晚上的酒,口口声声说这是男人表现友情的方式,要是不敞开肚皮喝,那就是不爷们儿的表现!
于是程陆扬豁出去了,和他一起喝了十来瓶,最后醉醺醺地倒在桌子上。
秦真找来的时候,看见两个大男人七倒八歪地靠在那,一个脑袋两个大。
偏程陆扬还拉着她的手,要她给做个证,自己面前的酒瓶子可比秦天要多多了。
秦真一个一个把家里的两个幼稚男人挪回家,累得个半死,结果洗完澡后,程陆扬居然在她的床上搂着她要做一些限制级的事情。
秦真一个巴掌呼了过去,压低声音警告他:“这可是在我爸妈家!”
程陆扬很委屈,浑身酒气地像八爪鱼一样附在她身上,“爸妈一定能理解我的,我这叫为了下一代而努力。”
秦真拉灯睡觉,“闭眼挺尸吧,亲爱的,我这叫为了你不纵欲过度而努力。”
总而言之,岳父岳母这一关,程大爷算是顺利挺过了。
☆、第72章
约好去程家大宅见公婆以前,秦真很紧张,这下子终于能体会到程陆扬见她爸妈时的那种心情了。
她早上四点半就醒过来了,望着窗外一点亮光都没有的天,却一点睡意也没了。
闭眼尝试了好几次,结果眼睛都累了,却还是没能入睡,她只好裹上大衣,跑到程陆扬的书房去看书。
程陆扬的书柜里有一只天蓝色的盒子,丝绒表面,色泽美好。
秦真犹豫了一下,偷偷打开来看,却看见了一盒子的设计图。
图纸的下方均写着英文,秦真辨认了一下,看出了是程陆扬在英国留学时的大学名称,想必这些图纸也都是他在英国完成的。
她打开台灯,坐在柔和的灯光下一张一张细细来看。
那时候的程陆扬还没有完全失去色觉,设计图里有很多色泽亮丽的景致,其中一张是卧室设计。
米白色的墙壁,米白色的陶瓷地板,卧室中央有一张白色木质双层床,床上罩着公主纱帐,从床顶一路倾泻下来,以蔚蓝色的蝴蝶结装饰两侧。床垫与床顶皆是蔚蓝色,与窗帘共色,而天花板的中央是一盏圆弧形的水晶灯,俏皮可爱。
程陆扬学设计,自然很会作画,简单几笔便能勾勒出浑然天成的室内美景,叫人十分心动。
秦真对着这张设计图失神良久。
这样一个蓝白色的世界,白得像雪,蔚蓝如海。
然而程陆扬今后却再也看不见了。
她无端有些恼怒,竟然开始怨恨程陆扬的父母——如果没有他们对程陆扬的漠视,如果程陆扬失明的那段时间里,他们肯稍微多付出一点关爱,而不是忙于生意,也许程陆扬不会排斥他们,不会隐瞒色觉出现障碍的事情,那么如今,他也许就不会只看得见黑白两色。
秦真就这么一张一张地翻着程陆扬的设计图,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她收拾好了这些图,把盒子放回原处,悄无声息地进了厨房忙碌。
***
踏进程家大宅的那一刻,秦真有些紧张,虽然早就告诉过自己,远航集团老总的住宅一定不会太低调,可是院子里竟然有个网球场——这在寸土寸金的B市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奢侈。
她拉了拉程陆扬的手,低声说了句:“我有点心虚。”
“心虚个屁,你又不是我的地下情人,有什么好心虚的?”程陆扬给她打气,“没事儿,他要是敢给你摆脸色,你就跟她说你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他敢气你,你就对肚子里这个不客气!”
秦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程陆扬牵着往大门走去。
家里的阿姨应了门铃,替他们开了门,秦真跟着程陆扬换了鞋,一路走进客厅。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位是秦真前不久见过的陆舒月,另一位头发白了三分之一,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男人就是程陆扬的父亲了。
秦真朝他们点点头,“叔叔阿姨好。”
陆舒月笑眯眯地望着她,“真真来啦?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而程远航带着金框眼镜在看报纸,只是抬头扫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看社会新闻了。
陆舒月用手肘碰了碰他,“诶,叫你呢。”
“是么?”程远航淡淡地问了句,“不认识。”
程陆扬正欲说话,就被秦真一把拉住,她微微一笑,对程远航说:“叔叔你好,我是秦真,程陆扬的女朋友。”
程陆扬迅速补充一句:“马上就是我老婆了!”
程远航的脸一下子拉长了,把手里的报纸往茶几上一拍,“你老婆?说这话也不嫌害臊!婚姻大事,不经过父母的允许就擅自做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和你妈了?”
“这个啊,我得好好想想才知道。”程陆扬吊儿郎当地说。
陆舒月笑着打圆场,要秦真和儿子坐下来说话,东问问,西问问,十分给面子。
而程远航的眼神锐利得像是老鹰一样,扫在秦真身上叫她浑身不自在。他打量秦真片刻,也不说什么难听的话,只说:“秦小姐既然是陆扬的女朋友,介不介意和我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