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容犹豫着,失落的说:“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可能她根本不想见我。”
“不,她是不知道怎么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说。
肖容最终点点头,跟着沈子钦进到屋子里来。
米蓝和陆三本来坐在地毯上看新闻,本来等着沈子钦来了调笑两句。见这状况,又冒出了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闻初颜的表情就知道不太对劲,因此也趁机溜了。
经过肖容身边的时候,这俩人还倒还算有礼貌,停留了片刻,跟着沈子钦打了个招呼:“阿姨好,阿姨我们先走了啊。”
肖容连连应了。
闻初颜没好气的坐在沙发上,沈子钦走进来,肖容跟在后头。
桌面上吃剩的东西和披萨还散乱的摊在上面,沈子钦开始收拾东西。
“你别收拾了,等下我来。厨房里给你留了饭菜,”闻初颜眼睛看着电视,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没吃,也去吃点。”
她没有对着肖容说,可肖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立即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刚才小沈请我吃过饭了,我……我不饿,很饱,不用吃了。”
闻初颜看了看沈子钦,他假装没看见,把他们弄的一团糟的桌子弄干净后,又去厨房把饭菜端出来,摆好,放了三副碗筷。
“有什么事都坐下来慢慢说。”他自顾自的坐下,然后开始吃饭。
闻初颜对着肖容说:“你坐吧。”
肖容忐忑的坐下来。
低气压之下彼此默然相对,沈子钦把筷子递给她们,“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清楚的,先吃饭。”
“我不饿。”她说。
肖容接餐具的手也停顿住,沈子钦说:“不饿也给我吃点!”
闻初颜其实真不算很饱,她本来就打算等沈子钦回家再陪着他吃点的,所以当下掀开另一盒披萨的盖子,扯了一块下来。
她想了想,把披萨给了肖容。
肖容受宠若惊的接过来,“谢谢。”
她的眼睛又开始泛红,好像终于找到了什么突破口,“谢谢,谢谢,谢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颜颜,对不起,妈对不起你。”
闻初颜仍然认真的一口一口把东西咬进嘴里,用力的咀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她咬着咬着,却觉得眼皮子分外的沉重,就像是积雨的云层,快要不堪重负。
啪嗒——
一颗泪珠掉在了披萨上,她无所知的咬了一口,恩,咸咸的。
肖容顿时心如刀绞,什么也顾不了了,上前一把抱住她,呜咽着说:“颜颜,妈妈的宝贝,妈妈在这里,想哭就哭出来吧。”
闻初颜死死咬着唇,却抑制不住哽咽声,她的头挨着肖容的肩膀,难受的一抽一抽的,脸颊通红,眼睫毛上湿漉漉的尽是苦涩的泪意。
肖容温柔的抚着她的背,就像是回到了她还小的时候,玩累了就趴进妈妈的怀抱里,让她慢慢的哼着歌,把她哄睡着。
沈子钦看着母女俩抱作一团,偏偏她还不肯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便轻轻一笑,退了出去,给她们母女俩留出这一方空间。
就算分别这么久,母女之间总有一种默契和感应,能轻易的分辨出对方的味道。闻初颜闻着肖容身上的那种温和的,熟悉而遥远的香味,所有的伤痛都在渐渐远去。
肖容摸着女儿的额头,上面有一层细汗,她艰涩的开口:“颜颜,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闻初颜的心情慢慢平复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她怀里抬起头,拿了纸巾擦了擦鼻子,倒显得鼻子更是红红的,特别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她想了想,就说:“还好吧,就那样。”
肖容叹了口气:“妈妈很抱歉,本想着等安定下来就来接你,结果越来越没勇气,一耽搁就是十多年,等到生活顺遂,风平浪静以后,却再没勇气来找你了。”
闻初颜噙着泪笑了笑:“你们大人永远都是这么自作主张,如果你当时能带我走,不管是吃糠咽菜,我一定都比现在开心。”
肖容难受的说:“那时候,我太难过了,为了你父亲,当年我放弃了很多。你也知道,我娘家这边的人,早就不联系了,离了婚更加没脸去找他们,当时正好有个机会,我曾经的老师介绍我去广州,本来是想带着你一起去的,但那里环境艰苦,别说带上你一个叫娇娇弱弱的小女孩,就是我这么一个大人,过去了也得从零开始。”
年轻时的肖容和闻临阳的结合,是叫人人都羡慕的一对才子佳人。但他们也是不被双方的父母所赞同和支持的,闻临阳是山区里出来的寒门之子,靠自己的力量一路考进了S市的重点大学,学的是机械专业大学毕业后进入一个外企从产线做起,四年的时间做到中层,恰逢此时参加同事婚礼邂逅肖容,一见钟情,之后就是浪漫的恋爱过程。
恋爱固然是浪漫的,但闻临阳本质上是一个凤凰男,家中有一母亲垂垂老矣,还有两个弟弟,兄弟们头脑和能力都不如他,勉强都读完了初中后就辍学了,他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在接济着老家的两个弟弟,弟弟们要娶媳妇儿了,带着老母亲住的房子不结实要重新盖楼了,家里的羊圈要修了,弟弟们的媳妇还要生了……统统都是钱。而用母亲的话来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都指着他过上好日子呢。
相比起肖容的家庭就简单的多,她有一个哥哥,比她大三岁,从小在哥哥和父母的宠爱中长大,父母当然对她要嫁给闻临阳这种看似是“潜力股”实际上却家里一堆麻烦事儿的男人表示不支持;而闻临阳的老母也不赞同他们的婚事,原因很简单,她认定了肖容这样娇贵的城里女子一定是心机极深的,娶进了家,那他两个弟弟还要不要管了?
最后的最后,年轻的他们还是忠于爱情,不顾反对的结了婚之后,肖容的父母被气的纷纷住院,她去探望也拒之门外,从此断了联系。
而闻临阳这边,家里的人远在天边,即便不赞同也不能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可是家里的摇钱树呢。
忠于爱情结果是死于爱情。
闻初颜知道父母的感情不错,偶也会听到他们的争执,不外乎就是闻临阳家里的那两个兄弟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最终所有的目的就是一个“钱”字。
她的家境说不上穷,但也算不上可以时时养着另外两大家子的富裕之家,偏生闻临阳耳根子软,被老母亲随便说上两句,就乖乖奉上工资。
单身的闻临阳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后来的他还有妻子和女儿,肖容知道他有孝心,但也耐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讨钱劲儿,因此为这事也闹过不止一次。
闻初颜说:“后来奶奶死了,闻临阳没再继续接济家里的那两个人了。”
肖容并不惊讶,只说:“恶人还需恶人磨,用在这里不太贴切。但是,事实证明,叶思琼对待你那个爸,还是有些本事的。”
是啊,印象里,叶思琼进了闻家以后没几年,老家的奶奶就去世了,再之后,她就严禁闻临阳再跟那两个叔叔来往,闻临阳居然也就照办了。
肖容摸着闻初颜的脸蛋,心中酸痛,我的颜颜,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必定不会善待与你呢,作为一个母亲,我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伤害。
过了一会儿,肖容又问:“你现在一个人住,你跟你爸?”
“他心里也没我这个女儿,”闻初颜别过头,不想多说的样子:“那我也就没他这个爸爸。”
肖容讶然,但还是明白过来了。
闻初颜忽然问她:“你……是打算在这边定居么?”
肖容解释道:“我这些年一直忙于工作,年纪慢慢上去了,觉得疲的很,这回回来了,”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下女儿的神色,“可能就不回去了。”
她这一次回来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正好结束了一个工程,她也打算退休了。从所里打完报告出来,遇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是闻初颜的朋友,她当时就愣住了。
沈子钦相貌坦途皆不凡,很快说明了来意,肖容只略微挣扎了一会儿,就答应跟着他回来看女儿,毕竟这也是她多年的心结。
闻初颜蹙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轻轻的说:“你可以住在我这边,”她又道:“我是说在你找到房子之前。”
见她没说话,闻初颜心下不太愉快,“你不愿意?”
肖容其实正又伤感又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飞快的说:“妈妈都听我们颜颜的。”
“你的行李呢?”闻初颜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腿因为一直曲着,完全都酸麻了。
“带来的都放在酒店呢,还有部分没带来,得回去打个包。”
“是沈子钦来找你的?”
肖容笑着点点头,用一种母女间才有的亲昵口吻说道:“小沈这孩子真不错,看的出来对你很有心,话不多,是个可靠的人,你要好好对人家。”
闻初颜的语气中多少带了些得意,“我对他也是不错的啦——”
时间不早了,闻初颜家里的客房一直都收拾的挺干净的,肖容刚好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