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算是给易序吃得定心丸。他有些无奈似的叹气,“我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在他前三十年的时光里,若是有人跟他说某天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患得患失担心受怕,那么易序定会嘲笑鄙夷那人的臆想。可是当夏之遥一步步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他甚至已经无法想象若是她从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他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所以,顾铭城是易序心里的一根刺。因为夏之遥曾经那样深爱过顾铭城,叫他怎能不担心呢?
因为易序轻飘飘的的一句话,夏之遥觉得心痛了。她何尝不知道易序对自己的付出。她朝他笑,笑容温暖而坚定。“如果不跟他说清楚,这辈子我们俩都放不开。我想毫无负担的跟你走,可以吗?易序,你相信我。”
易序凝视着她,慢慢地松开她,“我在车里等你。”
“嗯。”
*
警局前面的道路两旁栽种着香樟树,夏之遥和顾铭城肩并肩在道路上慢慢走着。
六月的阳光热烈,幸而树叶繁茂才得有一方阴凉。
每走一步顾铭城都觉得夏之遥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双目直视着前方,道路尽头是一个丁字路口,这一刻他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然后,他停下来,夏之遥跟着也驻足。
其实,她以为他要对她说“对不起”。
没想到,他说的是“谢谢你。”
夏之遥不明所以,眉梢微抬。
“谢谢你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愿意生下筱秋。”他曾经那样狠心的说过不会要她的孩子,而她最后却还是给他生下了筱秋那个可爱又机灵的小丫头。这是顾铭城到此为止最感激的第二件事。而他最感激的是曾经被夏之遥那样深爱过,即便到今天,她已经不会再爱他。
夏之遥怔忪了须臾,然后抿着唇释怀似的笑笑。“或许我当初不舍得打掉孩子是因为太过爱你,但是到最后拼了命也要生下筱秋却是因为我爱这个孩子,与她是谁的父亲无关。她是我的骨肉,是我对未来所有的希望,哪怕是现在重来一次,我仍旧会选择生下她。所以,铭城,你不用说谢谢,也不要说抱歉。有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无法掌控的,我相信,如果你早知道叶湘的所作所为就不会对她这么好。可是事与愿违不是么?幸好老天还算是有眼,没有让坏人一直逍遥法外。我会放下过去,希望你也一样。不要让我带着包袱离开,可以吗?”
她的音调趋于平和,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顾铭城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他注定是留不住她了。其实,也好。易序会真心待她。“什么时候决定的?”
了解他的意有所指,夏之遥将散落在肩头的一缕黑发拢到而后,“刚刚,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易序牵她的手,她没有拒绝,那应该就算作……答应了吧?“我相信易序会给我带来新的希望新的生活。”
顾铭城无法释怀,可已无能为力,胸口处的疼痛渐渐蔓延,在几乎窒息的那刻他才找回力气开口。“什么时候去B市?”
B市临近G市,是易家的所在地。
夏之遥想了想,如实回答。“估计要再等一两个月吧,易序医院还需要交代呢。另外,我爸那边我也没跟他说呢。”
顾铭城恍惚的笑笑。“夏叔应该会很开心。”
夏之遥一愣,随即偏过头笑笑。“是啊,我爸挺喜欢易序的。”
“那……再见。”
“嗯,再见。”
再也不见。
*
夏之遥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就开始系安全带,抬起头才发现汽车前面的烟灰缸里丢了三四根烟头。车窗车顶都是打开的,所以只留下淡淡的烟味。
夏之遥撇撇嘴角。“易医生,你不以身作则,还要怎么劝我爸爸戒烟呢?”夏义烟瘾比较重,出狱后各种威逼小九去给他买烟,小九为此被贝贝教训了好几次。最后小九选择了屈服于自己的老婆,夏义就更能耐了,自己摇着轮椅大半夜的偷偷去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烟抽。夏之遥也是某次无意中发现夏义枕头底下藏得半包烟,才惊觉夏义的烟瘾比年轻时候更盛。
“没事,夏叔不在。”易序抽烟的劲儿头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渐渐起来的。
夏之遥眯着眼睛斜斜的睨了他一眼,凑过去吸了吸鼻子闻他的味道,小手跟扇子似的扇来扇去,“难闻死了!”
她靠近时耳后的头发垂下来撩在易序光-裸的手臂肌肤上,微微的搔-痒,更多的却是心痒。那一瞬间易序呼吸忽然就紧了,而夏之遥已经抬起头来用不满的小眼神瞅着他。“快点回去先洗澡!否则不让你去见我爸,免得又勾他犯了瘾!”
他却忽然就笑了,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向上翘起,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熠熠生辉。夏之遥嘴角一抽,伸手去戳他。“喂,易序你疯啦?”骂他还开心?
易序长臂一抻捞着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她安全带系的紧,他使劲儿捞了一下没搂住,于是倾身向前用一种极不河蟹的姿势搂着她,又或者是压着她。
夏之遥心脏登时就扑通扑通狂跳了几下,戳着他手臂的手指头就更加用劲儿了。“易医生,你这豆腐吃得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点儿?”
易序还笑着,声音低沉悦耳响在她耳侧。“就在刚才你不是已经给我了光明正大吃你豆腐的权利?”
“嗳嗳嗳,你这分明是曲解事实!”
“事实是你答应跟我走了,那就说明你答应我的求婚了,男人抱自己的未婚妻不是理所当然呢?”
夏之遥眉一扬,故意道:“易先生,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求婚了?你是不是弄错了?”
易序嘴角狠狠地那么一抽,随后松开她,目光“凶狠”地瞪着她。夏之遥就没怕过易序,他要瞪么,她就陪他一块儿瞪。
瞪着瞪着吧,易序的手就摸进了自己裤兜里,夏之遥还以为他又要拿烟去抽呢,伸手就想制止他却反被他捉了手腕捏在手里。易序没拿烟,而是拿出了一个蓝丝绒小盒子。他用一只手有些笨拙的打开了盒子,没给夏之遥任何反抗的机会就把那枚钻戒套进了夏之遥纤长的手指上。
夏之遥瞪着那硕大的一颗钻戒,咽了咽喉咙,钻石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你就不怕我卷戒指潜逃啊?”
易序无比心满意足的看着她手上代表她的归属权的戒指,含笑道:“你没那么傻,这枚戒指顶多就算是金牛身上的一根毛,你要是真贪财,那才应该嫁给我,那我的不全都是你的了?”
夏之遥被他逗得扑哧一笑,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好啊,那你要不要来给我介绍下你的名下财产都有什么?也好让我这颗心再坚定坚定!”
“你说得出的,那就没有我拿不出来的。”
“哟,海口啊!”夏之遥故意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数着指头合计着,“金条、房产、股票、基金?”
“全是你的。”
夏之遥嗤笑。“那筱秋呢?”
易序握着她的手,认真考量后说,“以后她老公的东西全是她的。”
“嗳,可是你这样的男人难道不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不如我们就提前给她培养个青梅竹马呢?”易序一扬眉。
夏之遥抿着唇笑。
车子扬尘而去。
顾铭城在香樟树下黯然神伤。
当晚夏之遥回家,她还没从实招来呢,贝贝就眼尖的注意到她指间的钻戒,在那里大喊大叫的,“哎呦,夏叔小九,遥遥收了易序钻戒了!”贝贝自打跟小九结了婚之后,一边儿郎情妾意着一边儿还为夏之遥的幸福担心着,这会儿看她和易序终于修成正果,真是开心的合不拢做。
小九正在厨房里倒腾着晚餐,被贝贝这冷不丁的一尖叫差点没拿菜刀切到手,连即就出去了,一看见那熠熠生辉的钻戒也不禁咋舌了。
最开心的还是夏义。“我就说那小子有福气,能娶到我女儿呢!”
夏之遥失笑。“爸,有你这么自卖自夸的么?”
夏义一撇嘴。“谁敢说我女儿不好呢?”他又往门口望去,没看见易序的身影,不由得奇怪,“易序呢?怎么没留他来吃个晚饭?”
夏之遥渴的不行,喝了口水才说:“保姆这两天家里有事请假了,易序担心筱秋一个人在家害怕,就先回去了。”
“你就不会叫他带着筱秋一块儿来呢?”夏义是真喜欢筱秋那孩子。
“筱秋明天还要上学呢。”夏之遥往卧室走,她回屋里换了睡衣出来,夏义、贝贝、小九三个人还保持着刚才她进屋前的姿势和表情。夏之遥眨巴眨巴眼睛,手折到脑后扎着马尾,“你们三个别这么盯着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贝贝咳了两声。“这个……遥遥啊……你是真打算嫁给易序呢?”
夏之遥点点头。
紧接着是小九掩唇咳嗽了两声,“那……顾铭城呢?”
夏之遥正在套头发最后一圈的黑皮绳突然就这么崩开了,皮绳弹到她的指尖刺痛了那么一下,她咬着牙嘶了口气。“你们不是顶讨厌顾铭城了?”然后她跟没事人一样扭头往厨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