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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眼泪 (萧巷)


  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看古天乐和李若彤版的《神雕侠侣》,别的孩子结成伴拿着两根竹棍练“双剑合璧”时,我常常一个人待在僻静的地方,哼唱那首黯然伤神的《归去来》 。
  “这次是我真的决定离开,远离那些许久不变的悲哀,想让你忘却愁绪,忘记关怀,放开这纷纷扰扰自由自在……”
  以我那时的年纪,不可能有心智和功力去理解和感受如此的画面和意境,可是这样缓缓渗透的浅吟低唱,每每以难以名状的方式触动心灵。所以我从小就喜欢慢节奏的抒情歌,家里爸妈结婚时购置的老式录音机,磁带里每逢有聒噪的快歌播放,都被我快进过去。
  与此同时,我开始偷偷喜欢班里长得最好看的小男生。
  隔了十多年的光景再去回想,儿时的样貌早就时间冲刷得模糊不清。影影绰绰地记得,那时的他和我一样圆嘟嘟的,大眼睛高鼻梁,笑起来有正当顽皮的男孩子难得的羞涩。他的爸爸在学校西边开了一家诊所,小时候的我毛病很多,发烧肚子疼隔三岔五,竹爸每次带我去诊所我都乐不颠地满心憧憬,幻想着自己弱不禁风的小模样被他撞见,衍生一连串浪漫剧情。
  唯有犯一个毛病时,我是打死都不肯让我爸带我去他爸那儿的。小时候由于倾情于玩耍、看电视等人生大事,经常憋着不按时上厕所,到后来我落了个尿频的毛病。每天能上几十趟厕所,脱了裤子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水分可以释放,晚上睡觉前更甚,不停地爬下床爬上床,搞得一家人鸡犬不宁。
  竹妈为此头疼不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傍晚捏着鼻子灌下一壶中药,完事再灌一碗冲泡好的奶粉,去掉嘴巴里盘旋的苦味儿。可惜效果不甚明显。后来我妈从街道老中医那里搞来一个偏方,每天在学校院子里长草的角落挖一种野菜给我熬药。汁水是绿色的,却不像普通中药那般难以入口,甜丝丝的,像夏天喝凉茶一样。神奇的是,过了没多久,我的毛病就好了。
  2008年三鹿毒奶粉事件曝光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受了那么久的罪却打了水漂,敢情是因为药后有药啊!
  从小学的这个男孩开始,我养成了另外一个坑爹的毛病,暗恋。
  这个毛病在上初中之后急剧恶化。起因是有一回,学校另外一户老师的女儿,长我两岁的博博姐姐在我俩八卦班里各色绯闻时,向我提了一个有趣的主意。
  “竹子,我跟你说,”她眨眨眼睛,“老这么说别人的事儿多没意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如这样吧,我们各自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写在黑板上,作为交换,你说怎么样?”
  我一听,咦,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我们不会再像小学时喜欢同一个人了。
  上小学那会儿,博博姐姐喜欢的也是那个圆嘟嘟的男孩,这是有一次她说漏嘴了告诉我的。我当时还很是开心,我们俩都喜欢一个人哎,那我们可以一起分享和他有关的事情了,多浪漫哪!
  本着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革命情谊,我郑重其事地左手捂着右手在黑板上写下了初二时我喜欢的男生的名字。
  博博姐姐看着我,大眼睛又机灵又漂亮:“一,二,三,手拿开!”
  我拿开了,那个在我幼小的心头辗转了很久的名字暴露在日光之下。与此同时,我看到一个手臂之隔的黑板上,白粉笔划下的同样是三个字,只不过,它们读作:“猪哥哥。”
  博博姐姐一手指着我一手捂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你被骗啦!哈哈哈……不过你也不吃亏,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啦!哈哈哈……”
  我心里那个气啊!她怎么能这样呢!她都不喜欢看古装剧还把《春光灿烂猪八戒》里的猪哥哥拿来充数,这是□□裸的羞辱啊!
  我涨红着脸用手胡乱把那个名字,连带着“猪哥哥”一起擦掉,恨恨地想:我再也不理你!
  可是没过三天,我们就又一起趁着中午同学们回家吃饭的光景,在后排男生的桌洞里偷拆情书看了。但是自那以后,我再也不肯向身边亲近的人透漏类似信息。喜欢一个人,处处小心,处处设防;被堪破,每每否认,像做了坏事被抓当场急于脱身的小孩一样。
  这种心态一种延续到我上大学。在结束又一段漫长无望的暗恋之后,我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那一整个白天里我还是心有期待,因为等着一个人的祝福短信而坐立不安。到下午的时候,对方的信息终于发来,简单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你记得对吗?我希望你是自己记得的。
  他回答:“我听梅萱说的。”
  心霎那间坠入谷底,我终于垂头丧气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晚上切蛋糕的时候,我一边下狠手一边下狠心:我再也不干暗恋这类害人的勾当。
  直到我遇到袁更新。
  和他交换了QQ号,我们在每天差不多固定时间的聊天之后很快熟络起来。学校的校园网连外网七毛钱一个小时,相当于一食堂一个千层饼的价钱。内网两毛,平时没课的时间我只上内网,从ftp上下载成季的美剧打发时光。可是和袁更新同学聊起天来,我就一点都不心疼哗哗流逝的千层饼了。
  期间有一次,他在QQ上求我帮忙。学校引进了一套在线英语练习系统,每个在校生,不分年级专业,必须通过。他学的是音乐,文化课的成绩比不得其他专业的学生,只好找我帮忙代为测试。周末一大早我去主教学楼九楼的机房,刷了三块钱的金额上网,不料开了电脑却进入不了系统,桌面提醒说余额不足。我困惑之下又去刷了三块钱,还是不行。于是我掏出手机给袁更新打电话。
  “袁更新,你过来一下,我的卡号进不了测试系统。”
  那边是大梦初醒的咕哝声:“好,等着我。我说过陪着你做题的。”
  十五分钟后他果然来了,还给我买了面包和绿茶。人因为睡得足显得格外精神。
  我带着他去刷卡机预存了金额,末了又不甘心地把自己的卡再□□去一探究竟,他凑过来,显示屏右下角是清晰的红色大字:您的卡余额不足。
  我此时回过头,想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却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怀疑失望,又在刹那间恢复平淡。我在怔愣的一瞬间,忘记了应该为自己辩解。
  我们的第三次见面以题海为中心,以傍晚小街的麻辣烫收尾。他吃了很多,我因为有心事食难下咽。对着那张英俊的、纯净的、仿佛不谙世事的脸,我无法开口在事后为自己解释,很怕越描越黑。
  他似乎早就忘记了上午的不愉快,一次次拧着眉头催促我:“累了一天了,赶紧吃啊!”
  这是我第一次在与袁更新的关系中感受到细小的伤害。
  可是你知道,这世上有个非常宿命的词语,叫接二连三。

  最初的感动

  袁更新
  有个很著名的段子说,女人是可以把很多种感情都转化成爱情的一种动物,包括友情甚至同情。反过来就不一定,男人不会把所有的感情都转化成爱情,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我对西竹的感情,一路走来包含了太多,以致很难分清那种情绪占了主导。
  2009年初的寒假,姥姥去世两个月之后,奶奶又因为肝癌晚期两次被下了病危通知。爸爸身体不好,妈妈衣不解带地在奶奶床前照顾,因为过度劳累突发脑溢血晕倒。所幸面积很小,休息两天便能苏醒。医生再三叮嘱不可太过操劳,这个年龄段的发病率相对较低,但是需要提防复发。
  农历新年迫近,家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奶奶徘徊在生死边缘,妈妈昏迷,爸爸的脊背眼见着越压越低。年二十二的晚上,和爸爸一起吃过外卖快餐之后,我一个人顶着寒风上了医院的天台。
  冬日的武汉夜晚,低至冰点的气温消弭不了街头的流光溢彩。前一天刚下过一场雪,还未消融的雪花薄薄地覆着周围的屋顶,路灯的底座上也攒聚着片片雪白,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反射着莹光,晶亮可爱。
  我抬起头,脸上掠过沁凉的冷风,眼睛却看到瑰丽的图景。雪后初晴的夜空,黢黑寂静,星子璀璨。
  脑海里闪现那个有温暖笑意却因我折损的女孩。你在和家人快乐地迎接新年吗?
  我想着,掏出手机,熟悉地摁下号码,却拨不出。我想起自己之前的荒唐和幼稚,不知道此刻她愿不愿意听我说话。
  “西竹,你在干吗?”
  小心翼翼地按了发送键,然后惴惴不安地等着可能的回复。
  “我在和我爸比赛辨别星座,我又输了。”
  几乎是即刻的答复,我弯弯嘴角,她看星星还带着手机哪。
  “你呢,你在干吗?”尾随而来的另一条。
  “我在医院。奶奶可能挨不过新年了,妈妈昨天脑溢血昏迷了。竹子,我好累啊。”
  这次隔了足足五分钟,没再有信息进来。我扯出一个苦笑,也对,她要委屈自己来安慰我吗?
  可是取而代之响起的却是电话铃声,我战战兢兢地接起来,心里涌动意外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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