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不相信我么？”钟暮勉强地笑了笑。
“不是……我一直很相信你。”褚空自嘲地笑，“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不信自己在你的心里能有那么重要的分量。”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这么不自信的话。之前他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的消极，每次和她说话的时候都是笑呵呵的，即使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也不会带到她面前。
正是因为如此，钟暮听完他这句话之后，心里十分愧疚，又很心疼他。她主动伸出手来抱了抱他的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那样的……”
“暮暮，我一直都不愿意这样的……”褚空将头埋在她的脖子里，小声地说，“我想在你面前表现出来最好的自己，不想让你看到我一点点消极的情绪，可是今天，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知道。褚空，你放心。”钟暮咬了咬牙，对他承诺道：“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复。”
“我不想逼你……”褚空将她的头摁在自己怀里，“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不会。”钟暮笑了笑，她怎么可能怪他。
对于他，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将近四年的陪伴，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付出，单凭这一点，她就没有任何责怪他的资格。
何况，她和秦晋这样的情况，本就没什么可能性了。
褚空这样只是帮她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根本算不上逼迫。
“嗯，你不怪我就好。”听她这样说，褚空才放宽了心，抱着她的手稍微松了松，“我下去开一间房，明天早上我们去看chris吧。”
说着，他便要站起来，孰知钟暮却抓住了他的手。褚空正纳闷的时候，就听到她不大不小的声音：“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和我睡吧……”
“真的？！”褚空不可置信地地问她。
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他还没见她这么主动过。而且还是要他留下来过夜。
“嗯，反正这里有两张床，没关系。”钟暮对他笑笑，看到他脸上兴奋的表情时，撇撇嘴：“我只是让你在这里睡觉，没说让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你别误会。”
“能留下来睡觉就好了，我累了这么久，也没精力做别的事情。”褚空摸了摸她的脸，调笑。
褚空今天晚上就这么住下来了，他的确是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洗过澡之后躺下来就睡着了，钟暮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心里的愧疚更甚：他本该过着快活的日子，万花丛中走过，却为她收了心，在她身边陪了这么长时间，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情。
有时候，她会自己问自己，有什么资格让他付出这么多。
翌日早晨，chris一醒来就要妈妈，秦晋给钟暮打电话又打不通，架不住孩子的闹，他便带着chris到了钟暮所在的酒店，因为昨天晚上是他送她过来、和她一起办理入住手续的，所以钟暮住哪间房他也很清楚。
拉着chris站在她的房间门口，秦晋抬起手来敲了敲门，过了十几秒钟，门就开了。
褚空看到站在门口的秦晋和chris，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尤其是注意到秦晋阴沉的脸色时，他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快意。
Chris显然是没想到可以在这里看到他，小家伙愣了一会儿，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声音委屈地对他撒娇：“爸爸……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我好想你……”
“乖，chris，爸爸也想你。”褚空一把将他抱起来，声音温和地哄着他。
秦晋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费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的精力，好不容易让孩子对自己放下了戒心，培养出了一点点感情。可是褚空却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大的精力，孩子看到他之后，很自然很亲切，他若是个外人，一定会觉得他们两个人才是亲生父子。
这个认知让秦晋更加难受，正在他神游期间，钟暮已经出来了，当她看到面前诡异的场景时，也愣了几秒钟，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将褚空拖回房间里，然后对秦晋抱歉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今天早上要来。”
“没事。”秦晋淡淡地回应了她一句。
褚空身上穿着睡袍，很明显就是昨天晚上在这里过夜了，他们两个人有没有发生什么，他都不敢往下想了。
其实他刚才很想发脾气的，可是转念一想，现在他和她的确是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任何资格责怪她、质问她。
在她身边陪了四年之久的人是褚空，陪着她看chris一步步成长的人，也是褚空。所以，无论是她对他的柔情还是chris对他的依赖，他都没有办法有什么意见，因为，是他自己错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呃，那你先进来吧。”钟暮倒是有些讶异他的大度，愣了愣之后就邀请他进入了房间。
Chris很长时间没有见褚空了，想念得紧，从刚才看到他之后就一直黏在他身上，怎么都不肯下来，秦晋坐在旁边，脸色比刚才更加不好了，钟暮自然能看出来他情绪的变化。
最近他为了chris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看到他失落的样子，钟暮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忍，于是走上去，将chris从褚空的怀里抱了下来，责怪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这么黏人……”
“我想爸爸了！”正忙着撒娇的chris被打断了，十分不开心，撅着嘴反驳她：“我好不容易才能见到爸爸一次，你干嘛不让我抱爸爸……”
他就坐在旁边，而他的儿子却在亲热地叫着别人爸爸。
秦晋想，这辈子他大概再也不会经历什么事情是比这个更残忍的了。他听着chris和褚空默契十足的互动，听着他们爽朗的笑声。
到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出了房间。门被他啪地一声关上，声音很响，chris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对褚空说：“坏人就是臭脾气，还是爸爸最好了！”
“chris，不要乱说话。”钟暮瞪了chris一眼，又对褚空使了个眼色，随后就走出去追秦晋。
身为母亲，她当然知道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秦晋对chris真的很用心，虽然他大多数的时候用不对方法，但是她却不能否认他的努力，如今，chris的所作所为一定伤到了他。
在看到他脸上的失望和眼中的难过时，钟暮突然特别同情他。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她想，当初自己与钟林苑争锋相对的时候，他也一定是这样的心境……
钟暮拉着秦晋走到楼梯拐弯处，对他说：“chris现在不懂事，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对褚空依赖纯粹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现在有点不习惯而已……可他的生父，还是你。”
“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光是这一点，他就把我打败了。”
秦晋自嘲地笑，“从我把他接回来到现在，他从来不肯叫我一声爸爸。我有好几次都想要求他，但是又想，如果是我要求的，即使他叫了也不是出于真心。所以我一直在等。我怕自己不小心又对他造成伤害。”
“秦晋——”钟暮认真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然后打断了他的话：“这段时间，你的努力我都能看在眼里，我还是那句话，chris年纪小，不懂事。但是你对他怎么样，他是很清楚的，我相信我教育出来的孩子绝对不会是忘恩负义的人。他接受你，只是时间的问题。”
“从伦敦回来之后，我就没去过公司，我和助理说了，天大的事情都不要给我打电话，我要静下心来陪儿子，可是最后呢……我也不知道我落得个什么结果。”秦晋越说越丧气，“我这样跟你说了，待会儿回去照样还是得努力，因为我不想放弃他，也不想放弃你。”
“chris的监护权你已经拿到了。”钟暮垂下头，低声地说：“至于我们两个的关系，我也回答过你很多次了。我已经不想再重复什么了。”
“昨天晚上你和他睡了一间房，是么？”秦晋走到她面前，扣住她的肩膀，眼底猩红一片。
钟暮的心不断地揪紧，最后，她闭上眼睛，故作镇定地回答他：“……是。”
“为什么？”
钟暮弯了弯嘴角，反问他，“这有什么为什么呢？我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如果不是因为再遇见了你，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和他应该早就结婚了。”
“你们做过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向上翻涌着，沉默了良久，他才问出来这个问题。像是濒死的动物，在做最后的挣扎一般。
钟暮一点也不惊讶他会这么问，因为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信任，就像他当初误会她和向叶池一样，现在也可以误会她和褚空。只不过，现在她已经不会对他解释了，因为昨天晚上，她已经决定了和褚空一起回伦敦。
“你说呢？”她依旧是不答反问，可是却已经给了他比亲口回答还要残忍的答复。
她的神态很认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她的认真，彻底地让他心如死灰。
“好——我知道你的决定了。”他抬起手，对着墙壁就是一拳，钟暮被他吓了一跳，看到他手背上的鲜血时，心里不由得一阵刺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