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镇静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怕。
但他只是微笑,摇头:“小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内疚?”
眼里没有一丝端倪。
和欣心里全是气,嗷一声扑过去,一下拽起他正握着门把手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苏言没有反抗,一动不动,任着她咬。她用尽了力气,觉得满嘴都是血腥味,还是不松口,他就那么站着。
闭着眼。
好半天,她才抬起头来,苏言眼里竟还有些笑意,抚了抚她的发顶:“咬够了,心里好受些了?”
和欣眯眼,沉默。
“一个女人,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很危险。总之,你好好照顾自己吧。我走了。”
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感觉在溢开。
别墅的院里,种了粉色白色的杜鹃花,四月的天气,已经开了苞。路灯下,芬芳满园,风实在冷,和欣有些不忍,拉开了二楼的窗帘,看他越走越远,似乎知道她会一直注视他一般,却又回首,微笑。
苏言个子高挑,身材俊朗,回首的时候,那一双黝黑的明眸,传递着许多难以言说,复杂的东西,和欣看不懂。然后,他背过身去,又向她摆了摆手,车库那边,有一束轻微的光芒一闪一闪,最后越来越弱。
酒彻彻底底醒了。
所有的期冀,所有的侥幸,都破灭了。
往事不够安分,像埋在土壤之下的种子,一点一点发芽,枝繁叶茂,最后在狂风暴雨中夭折,生机不再。心里的裂痕,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六年前,曾有一段妥善安放细心保藏的希望,当时以为是生活的全部寄托,过后却终将放手。
即使离婚,即使分开了许久,就算再看见苏言,心里还是有什么放不下。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六年,三餐一宿朝夕日夜在一起,这六年的欢喜伤悲他全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也没有人比他,更让她痛彻心扉,却又意犹未尽。
想亲近却又咬牙切齿,明明怀恨却又无法不惦念。
第二日,去看望和鹏辉。
拿着服刑人员的关系证明,带着魏晟平一起,到了戒备森严的看守所。
位置荒凉,几乎算是渺无人烟,中午的阳光刺眼而炙热,普照在土黄色的地面上,仿佛冒着烟。地表唯一的植被,只有前方那个建筑旁边的榕树,很茂盛很茂盛的大榕树,但顶端的叶片已经发了黄。
旁边的建筑,长着倒刺的铁丝电网一排一排,盘旋在白色石灰的高墙之上。
戒备森严的法警,还有荷枪实弹的狱警,告诉她,那道铁门,就是看守所的入口了。
父亲半生爱面子,若早料到晚年遭此磨难,会不会后悔?
事先已经打电话确认过,所以和鹏辉一早就已经坐在了玻璃窗的对面。
魏晟平一直很有经验,知道此时需要父女单独相处,便无声无息就退到了探视室外的接待大厅。
话筒里,父亲的声音有些嘶哑和苍老,“小欣,你瘦了,这段时间太累么?”
和欣摇头,笑了笑:“不累。是我减肥。”
和鹏辉也笑了笑:“本来就很瘦了,还减什么肥!”四处张望了番,“小苏干什么去了,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和欣愣了愣。
以为庭审的时候,苏言给检方作证,和鹏辉就已经知道了苏言的选择。父亲此刻的问题,真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爸,您说什么?”
和鹏辉将话筒拿近一些,重复了一遍:“小苏,去哪儿了?他不会不来看我的啊,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和欣不忍再听下去,立刻打断:“爸,他不可能来看你了。”
顿了顿,“我们离婚了。”
那边和鹏辉的嘴角已经有了颤抖,她却没发现,只是继续说,“爸,您没发现他一直就不对劲么?他其实觊觎我们家许久了,从追我开始,就没安好心……”
和欣的眼睛看着探视台上一片虚空,眼泪掉得不知不觉,“不要再想他了,他从来就不爱我,对和家,从来就没有真正上过心,一直都是我们用钱把他绑在身边,所以,别对他抱太大希望。为什么来的,终究会为了什么而去。妈走了……一直没敢跟您说,就是被他和他爸给逼死的……”
她觉得有什么一直在往上涌,话也说不太清楚了,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像在告诫父亲,又像在告诫自己:“所以,别指望他了,指望不上……”
嘭——
那边的电话一下掉落,砸在台面上发出响声。
和鹏辉脸色煞白。
和欣这才发现自己说的有点多,看和鹏辉的模样,心里也是焦急,一把抹干脸上的泪水:“爸,您……您还好吧?”
和鹏辉摆手,就挂掉了电话。
一言不发,跟着干警就走出了探访室。
和欣站起来,对着里面大叫,“爸——爸——!”
没有人理她,和鹏辉头也不回。
这时候魏晟平也从走廊那边过来了,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申请的半个小时,也差不多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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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之内出高潮哟。最近比较忙,可能更新不够及时,恳请大家体谅。等14号司法考试结束,就恢复稳定的更新时间!^_^
第二十章 前尘似梦(2)
更新时间2013-9-10 23:57:33 字数:2509
晚上她正在看电视,突然来了电话。
魏晟平的声音已经听出了焦急:“和欣,你父亲在不在你那里?”
她一惊,“怎么会在我这里?不在啊。”
那边喊了一声糟了,她心里一下预计到了最坏的可能,“我爸怎么了?你快说,我爸怎么了!”
他说:“你别着急,我们正在找。”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什么叫你们正在找?我爸不是在看守所么,怎么会不见了?!”
魏晟平叹了一口气,这才开了口:“虽然说判决已经是对我们最好的结果,但昨天我在整理案卷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一些疑点。又去了一趟检``察``院,和办案的干``警讨论了案情,他们也发现了这些疑点。下午的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看守所提审,他们也想再问问你父亲关于这些疑点的说法。结果,没想到,在押解的过程中,你父亲跑了!”
和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跑了?!”
“所以才想问你,你觉得你父亲可能去的地方有哪些?”
她真的不知道。
一时间,也是心机如焚,却又没有办法。
说对父亲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他破坏了她曾经最幸福的恋情,却是出于对女儿的疼爱。他利用职权犯罪了,腐败了,违法了,但所有的钱却是给了当时的她未来的丈夫。他对自己的疼爱,一心一意,却还是在外面养了情人,他对不起夏翠萍,对不起,自己。
但他终究是她的,父亲。
只是父亲,而已。
外面不知道什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她望了一眼外套,就准备说我跟你们一起找。
那边大概是信不过她,很快回答说:“这样吧,你呆在家里,等我们消息,我们如果找到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她嗯了一声,终究不放心,取下外套,就出了门。
她心里既恐慌,又害怕。这样浓的夜色,这样大的绿江,即使午夜却依旧喧闹的街面,就算灯光阑珊却仍然拥挤的人群,茫茫人海里,父亲会去哪里?现在是她一个人,所有的事情,去扛去负担得,都只有她一个人。
心里满是绝望,她从没有一刻像这样无助,父亲是她最后的依靠。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大晚上,和风小镇里也没什么路人行走,她步履匆匆,一路上一直在想父亲可能会去的地方。父亲不会来看她的,也不会去找苏玉钧苏言,更不可能去找戚雪梅,唯一的可能——
大晚上的,去那里确实不太容易,而且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也没去真正看过,怎么走,怎样到地方,究竟在哪里她也不清楚。只是抠着手机的键盘,手在发抖,唇都要咬出血来,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苏言,你告诉我,我母亲的墓碑,在哪里?”
他的声音还夹杂着些许睡意:“那个单子当时放在了你的床头柜抽屉里。”
和欣已经不能平静说话,嗓子嘶哑:“我知道!单子不在我身边,请你告诉我在哪里!”
苏言依旧不回答她:“你在哪里?”
她还是回答了:“在和风小镇门口!”
“那你别动,我马上就到。”
语气像对待一个迷路的小孩,有些担心,又有些牵挂。温和好听的声音,让她又有些沦陷,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真实。
挂电话后,和欣有些晃神,其实并不想对他依依不舍,但究竟是什么让她这样放不下,忘不了?该不该等他?为什么要等他?但不等他,自己怎么过去?
她觉得心酸上溢,到了眼里,全部化为滚烫烫的眼泪。她望着空旷孤寂的街道,就觉得痛彻心扉的寒冷,如果她猜错了,父亲并没有去那里,那她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