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柏之点头,但依然是不苟言笑的神色:“你脸色太惨白,我送你回去吧。”
她想说好,就是直不起腰来。温柏之一只手递过来,毫不避嫌。和欣也就将手放上去,他一把便将她拉了起来。
又扶她下楼。
他的手掌很有力,握着她的手肘,步伐因为迁就她,所以迈得不大,但一直很稳。是在律师事务所的楼梯上,来往经过的人员都会尊敬地给他打招呼,但眼神却是好奇而探寻的,的确,她们此刻的姿势,是容易让人误会。但温柏之一直是微颔首,无表情,既不松手,也不解释。
有一种落落大方,顺之由之的淡然。
他的司机就等在楼下,看见温柏之扶了一个女人下来,眼神也是有些诡异的,“温检,这位是……?”
他说:“朋友的爱人。”
和欣坐在后座,一挨上真皮座椅就有些昏昏沉沉,副驾驶上的温柏之转头,淡淡问她:“是去医院,还是回家?”
和欣觉得自己并没严重到需要再次去医院的地步:“回家。”
司机看她又睡了过去,连忙补问:“请问,在哪儿?地址究竟是什么?”
温柏之肃然瞥了司机一眼,“怀孕的女人嗜睡,你叫不醒。地址我告诉你,建国南路,和风小镇三期的别墅园,绕进去我再给你指路。”
司机转头看了她一眼,满脸都是惊奇的神色:“那么瘦,她是怀孕了?”
温柏之点头:“衣服是宽松的,还罩了一件防辐射的外套,下身却穿了一条紧身的裙子,脚下又是平底鞋。自然是怀孕了。”
司机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晚上的城市显的很是空旷,尤其是外环路上更是没什么车流,道路也宽阔,不出半个小时,就到了家。
她和苏言的家。
和欣指着别墅园门口的安保说:“温检,谢谢你。送到这里就好。”
他望了望里面还很深的柏油走道,语气不容置疑,“还是开进去吧。你告诉我是哪一户。”
和欣便不推辞,她家确实是在最里面,走路也确实费力。以她现在的体力,还真是不能保证步行着她就能安全到家。报了门牌,车便开了进去。
到了门口,和欣下车,“进去坐坐?喝口茶吧?”
他摆手。
却又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是位代理刑诉案件颇有资历的老律师,你去找他,也许能帮上忙。”
和欣连忙道谢,他却说:“再见。”
便倒车,开了出去。
打开门,苏言并没有回来。她也有好多天没有回家了,打开冰箱,才发现,一个星期前放在冷藏室的面包和水果,都还在,甚至蔬菜保鲜盒,也都没拆封。看了看日期,三天前就已经过了保质期。
那就是说,这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苏言都没有回来。
又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暂时无法接通,或者就不在服务区,他是去了哪儿呢?
第十六章 婚姻坍塌(1)
更新时间2013-8-28 15:37:54 字数:2457
气温骤降,外面开始下雪了,银装素裹的大地,像个童话世界。
哈出的气息,一出口,就氤氲成一片白雾。
她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见苏言了,他一直没有回家,像消失了一样。和欣这段时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沿着温柏之给的姓名和电话找过去,那边已经知道了经过:“和小姐,您和您父亲的事情,温检察长和我讲过了。他说你已经咨询许多家事务所了,想必你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她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湿。温柏之给她介绍的律师,她信得过。况且如今已经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信不过又能怎样?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魏律师,我也了解了您的一些代理案例,涉黑杀人的案件从轻减轻都能成功,所以我看好您的职业素养。最坏的可能,不过就是我父亲死刑。能挽回多少,你尽力吧。”
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
此刻,她需要休息。
她急需要休息。
可一闭上眼就是噩梦连连,根本没办法睡着。半个月后收到了起诉书副本,告知她十日后开庭。因为案情重大,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公审。她无法想象,一向清高而风度的父亲,面对众目睽睽指指点点的目光,会是怎样的屈辱。她甚至想过,父亲的贪污,很大一部分,是不是为了苏言,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找一个好女婿?
多么希望是自己想太多。
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看见苏言了,她半夜起来喝水,却突然发现床边多了一个人。
苏言背着她,应该没有睡着,离得这样近,不到一尺的距离,他不平稳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居然没有半分察觉。
因为他的安静,和他的归来,都是那样毫无预兆。
和欣的委屈突然就涌上来,从没觉得他是这样遥不可及,以前她的任性,她的娇气,她的无理取闹,无非就是仗着有一个完整而温馨的家庭做后盾,也仗着苏言对她的宽容和体贴。最近的一系列变故,让她所有赖以为依的条件,都化为了空气。
家庭,没有了。
他的爱,原来一直给了别人,给了那个叫做戚嫣的女人,而自己,不过是三亿元的交换条件,不过是为了让他事业更上一层的垫脚石。
这场婚姻,突然就错位了。原来不怎么珍惜的幸福,一瞬间,就坍塌了。
咫尺天涯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
最让人无力的事情,其实是,她突然发现,她竟然终于爱上了他。半个月未见,突然就思念泛滥,突然就感觉痛彻心扉的无助,突然就有一种想要拥抱他、亲吻他的冲动。也开始怀念,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有他在背后撑腰,无论捅了什么篓子,都有他在后面收拾的安心。
是的,在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间里,最打击她的,最让她受挫的,不是急转直下的事态,而是他的消失,他的不在。就好像鱼儿离开了一直依附的海水,以前从未感觉他的存在,失去后,才发觉,那是致命的窒息。
倒了一杯水下肚。
但并没有用处,她此刻很想抽烟。
以前看父亲,遇到了什么难题,遭遇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时候,就会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红云红河,枣红色的包装,上面写着一个墨黄色的道字,过滤嘴的中间,会有一个好像印章一般的图案。每次取出一根,点上,放在嘴里,吐出来,夹在两指间,看那细长的烟蒂,发出薄薄的微曦,父亲的眉目就会舒展一些,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苏言没有抽烟的习惯,但他一直会随身备着烟盒,用以应酬。
她明明已经坐在了床边,还是蹑手蹑脚起了身,去衣帽间里找他的衣服,苏言今天穿的依然是她买的那件菲拉格慕,整齐地挂在最外面。他探手进去,摸索了半天,却只有一个钱夹,里面有着好几张银行卡,密码她都知道。
取出一两张,他大概并不会发现,是不是就可以填补自己资金的漏洞?
手抖了抖,最终还是将钱夹放了回去。
在他的皮包里,终于找到了那包白沙和天下,男士烟,但她已经顾不得,找到了打火机,咔嚓一声,就点上了。放在嘴边,吸了吸,又将缭绕在口腔中的气雾漏出去,白烟袅袅升腾。就有一种烦忧全部随之飘走的快感。
一根吸完,瞌睡还是没有造访,又取了一根。
然后又取了一根。
接着,再取了一根。
……
不到半小时,茶几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数十根烟蒂。
她是不是应该克制一下了?将打火机放回包里,手突然就摸到什么东西,是胶布粘起来的信封?
借着月光,她看见了上面的章子:
绿江市人民检察分院。
寄信人一栏,是控申科梁静怡科长。
慢慢撕开信封上的胶布,打开了里面的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心一下就沉入谷底:
尊敬的苏先生,您关于中蔬粮业董事长和鹏辉贪污受贿犯罪嫌疑事实的举报信,我院已经收到。此案经过详细侦查,已经立案,目前侦查阶段已经结束,已报人民法院提请诉讼,目前定于下月8日公审。届时,希望您准时参加。我们将为您的举报行为严格保密,敬请放心。
举报信,举报信,苏先生,举报信……
她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居然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和欣不愿去相信,可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嘲笑她的无知和大条,跟了苏言也将近六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有多么的恨她,才用这样阴损的手段,一定要把她打入地狱,永不翻身?
可她竟然是终于爱上了他。在迈克死后的一个月内,移情别恋,爱上了他!
以往的甜蜜都变成了凌乱的碎片,在一起度过的每个日日夜夜都变成了模糊的幻影,他的不计较,他的予取予求,他的看似奋不顾身的爱情,原来都是假象,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她捂着嘴巴,才让自己没有痛哭失声,眼泪吧嗒就掉在了这封举报回执上,腹痛又一次排山倒海而来,身上的痛慢慢变得麻木,心上被人凌迟才是最可怕,她觉得自己所住的房子、自己所处的城市、自己所存在的世界都塌陷下去,把她淹没,将她砸跨,让她从心到身都是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