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欣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苏言说:“和欣,你身上总有一种执着,什么都不想就一直往前冲的执着。但说的直白一些,你做事情的时候,往往就不想后果。上次流产的时候,医生就已经说了。你怀孕的可能性极低,就算怀了,保住的可能性就更低……”
她已经有些哽咽,“所以,我才想保住这个孩子!因为也许我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有机会做一个母亲了。”
苏言笑了笑:“做不做母亲有什么关系?你何必去计较这个。若你真对这个执念,去福利院认养一个,也可以的。但这个孩子……我劝你,放弃吧。我并不想要,你若要了,也是悲剧。”
和欣呆滞着,眼泪一直在流,当他落下悲剧两个字的时候,她无声地讲电话从耳边放了下来,看着屏幕上苏言的笑脸,双目含泪地笑了笑。
所以说,他不懂,他永远也不会懂。
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一个幼稚的、无知的,需要人照顾的,不断给别人找麻烦,需要他来收拾的人,以前,他乐意收拾。而现在,他并不想收拾了,于是就用言语来阻止。
她该感谢他的理智,还是怀恨他的冷血?
其实不是的,苏言所说的所有,她都想过。
她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十分艰难的路,但他不会懂,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她的孩子,她要给她最好的,她要创造一切可能,她哪怕这辈子不嫁,她也要她!
血浓于水的骨肉,已经在她的小腹里萌芽生长的小肉团,她有爱,她相信,会克服一切,会好的。
但他不懂。
商人的思维永远是预期收益与实际产出是否相匹配,如果差别太大,则要撤资以规避风险。所以,苏言让她打掉孩子,因为他不想负责。
但和欣,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他负责。
因为是晚上,小区的人很少,路灯两三盏,照的路面青砖十分光滑,身边偶尔会有一两辆私家车打着灯开过去,晃得刺眼,随之还会响起车里的低音炮的声响,然后就又是一片黑暗,转为静谧。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和苏言的电话,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就戴上了耳机,听歌。
情歌很多,港台的歌手很多,以前,刚在国外的那会儿,她最喜欢魔力红乐队,也去看过几场演唱会,等回了国之后,就再也没有看了。就连英国偶像,也戒掉了。和柳静呆久了,腻得时间长了,她几乎都不怎么再看也不怎再听这些外国的东西了。大概是被同化了。
倒是苏言,常常会带回来一些演唱会的门票,位次都是很好的。他并不喜欢看这些东西,据说是主办方给赞助商的赠票,一堆,福利了和欣,也福利了苏氏的女员工们。和欣要去看,还要苏言陪着一起看,他不拒绝,但每次都进不去气氛,和欣每次被演唱会的气氛调动的情绪高涨,却看旁边人冷静地都快睡着了。于是和欣,就再也不怎么拉他来看了,倒是每次跟柳静讨论得热火朝天。
跑了跑了,思绪又跑了。
不过,想着想着,就到了家门口。
别墅门前姹紫嫣红的花儿竞相开放,却发现门口停着一辆车。
白色的保时捷。
看着车牌,她一愣。
似乎就在等她,她走过去,上面下来一个男子。
修身的西装,身材伟岸,气度卓绝,静静地瞧着她。
和欣想躲,但看着他,迎着他的目光,却无处可躲。只是木然地往前走。
他对她点头,对她微笑。
温和的声音说:“星都城达今晚上有酒会,纪熙不回来。”
意思是,她妄想着纪熙来救她,已是不可能。
然后他走过来,语气不容置喙:“占用你半小时,有些话,我要跟你说。”
第五十一章 苏言回国(4)
有话要对她说。
她微笑着走过去,却没说话。
泪痕还没有干透,这时候的她,不适合开口。
别墅的外墙种满了漂亮的玫瑰,七月的晚上,车灯和路灯叫映下,显得更是鲜艳欲滴,像是被谁用泪水洗过。清浅的香气,馥郁得让人眩晕。
和欣淡淡地笑着。
强撑着。
其实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勉强而凄惨,爱一个人,爱不到一个人的滋味,那种苦,不完整,但足够把她击垮。眼前的男人,她纠结了九年。曾经以为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后来想想,九年呢,足够干多少事情,足够谈多少恋爱了,甚至像苏言这样的人,不过三年时间,都能白手起家创造一个资产上亿的集团公司了,何必拿来浪费在一段感情上。
蠢蠢欲动的往事,分分合合,纠缠不清的感情,多么像一个笑话。
她从二十多岁的一个小姑娘,几乎熬成了一个徐娘半老的还有几年就要过不惑之年的女人。
而他,怎么能还这样风度翩翩,气度轩然。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又瞧了瞧别墅,依旧是笑着。
正如他的数落一样,她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曾经视如珍宝的那些东西,最后终究是一文不值。
苏言发现了她的走神,终于走到她身前,眯眼瞧她:“你笑什么?”
她摇头,说了一个字。才发现嘶哑得几乎不能听:“我……没笑什么。”
他说:“我刚才电话里说的话,你考虑了没有?”
和欣还是摇头:“没什么可考虑的。”
他蹙眉,刚张口,就被和欣抢过了话头:“就像你说的。你不想要,我就算要了,也是个悲剧。那又如何,我悲剧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并不介意我的人生彻底成一个悲剧。”
他没说话,瞧了她两眼后,突然又眯起眼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问她:“然后用一个无辜的生命做赌注?”
“对。”和欣不欲再与他废话,饶过他,大步离开。
却被苏言一下抓住了手腕。她如电打一般。立刻将手缩回来。但他握得很紧,和欣立刻尖叫起来,“苏言。你干什——”挣扎中抬起头来瞧他,正对上那一双深邃而又标致的桃花眼,顿时最后一个都发布出来,只是呆滞地望着他。
他是的,他从来都是的。
他可以什么都不动,就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但如今的和欣,已经变成了贝壳里的沙粒,伤痛一层一层包裹,最后磨砺成了珍珠。外面看着,似乎还很好,但其实骨血都已经被融化,痛着痛着就不再痛了,却也迷失了自己。
尽管他再迷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和欣也只是瞧着他。
苏言终于慢慢放开了手。
垂下了眼帘,一字一句:“和欣,我不想逼你。但你如果真的一意孤行,我不介意用其他的方法让你放弃。”
她语带不屑:“哦?”
却并不是期待他的下文,而是转身就走。
擦过他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他问她:“让一个人就范,不一定要从本人入手。和欣,你记不记得柳静的老公刘甄?”
她的心猛然停跳一拍。
脚步也挪不动了,只是攥紧了手。苏言的面色其实并不健康,有些发白,唇色也浅得让人觉得浮了一层白霜,但那眼神,气势夺人的眼神,让她心里发寒,她的声音冰凉而颤抖,竟然不自觉就攥住了他白衬衣的领口,力度之大,她看着自己手背都起了青筋:“苏言,你、你要做什么?!”
他气定神闲,轻轻拂去她的手:“你如果将孩子放弃,我就什么也不做。”
她几乎要将唇咬出血来:“苏言,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你最好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刘甄是柳静的老公没错,但他也是你的朋友,不仁不义的事情,我相信你做不出来。”
“是么?”他说低头,摸摸看她,像是她的话十分好笑,“你别忘了,我始终是一个商人。当年你嫁给我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我是个商人,而且是很标准的商人。我不在乎方法,但我在乎目的。”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揪住他整洁挺括的领子,就往前勒,手歇斯底里地想要扼住他的脖子,但他真是太高了,她用不上劲,只是用尖利地指甲割划着他修长的脖颈,一道一道地红痕子,却并没动摇他一丝一毫。
苏言看她做困兽之斗,却握住了她的手。
半响,叹了一口气,温柔将她的泪水拭去,缓缓道:“不过是一个孩子,何况还是我的孩子,有那么重要么?”
她受凉了,又哭得那么伤心,不止止不住眼泪,还止不住地打嗝。
苏言抿了抿唇:“今天不跟你说这些话了,但我的观点不会变。和欣,你再伤心也没有用,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就是说我残忍也好,冷血也罢,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不能要。”
和欣沉默,肚子阵阵发痛,一把打下他的手,大步走回了屋子。
打开灯,小腹还是坠痛,换好拖鞋,立刻就去烧水,咕嘟嘟一大杯热水下肚,这才终于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