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默顿了顿,镇静地直起来上半身,侧过头望着落落,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平静:“哦,他刚才觉得疼拉了铃,大概是刚才护士没扎好,滚针了,手都肿起了老高。”
说完舒默极自然地垂下头,撕开了我手腕上的已经崩松了的白胶带,轻轻拔出了针头。
“舒医生——”
落落似乎准备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秒就被江小白那怂货夸张地尖叫所打断:“靠,好疼!”
舒默手下一顿,狐疑地抬起了头,默默地注视着床上的货。
“靠,这谁针的,怎么给我扎在手腕子上了?”江小白抽出自己受尽蹂躏好不容易解放出来的左手自怨自怜地轻抚,“还滚针了?都肿了好嘛!”
“哦,这个……大概是新来的实习护士,业务还不是很熟悉。”舒默站起来,转过身一眼看到正站在落落身后不远处掩面抽泣的我,淡淡的微笑道,“稍微等下,我去叫个别的护士来。刚才过来也忘记带酒精棉了。”
“哦,那个,这里有。”
落落返身进里间,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缸子,打开盖子递给了舒默:“镊子在里面。”
舒默推着点滴架移到了病床的另一边,拉过江小白的右手,干净利落地给他消毒扎针贴胶带,又从缸子里捏起一撮酒精棉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直起身来轻轻丢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那我先去忙了。”
舒默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有种想要冲上去抱住他大声痛哭的冲动,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也不现实。第一我抱不到他第二我也没眼泪,除非我重新回到江小白那副该死的躯壳里。一想到这里一股浓烈的后怕袭来,让我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太阳穴扑扑直颤,整个灵魂都不好了。
舒默目不斜视地从我面前走过,依旧保持着他强大神经模式切换的不败战绩。
“舒医生——”
落落忽然在他身后开了口,舒默转过身来望着她,她顿了顿,然后轻轻笑了下,“谢谢。”
我躲在舒默干净静谧舒适安全的私人休息室里,望着窗台上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色藤萝,感受着裹挟着温暖阳光的舒爽清风拂面而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泫然欲泣:“当鬼真好啊……”
舒默在我身后“噗嗤”一笑:“终于想开了啊!”
我此刻没有心情计较他的丧失人性的冷嘲热讽,而是撇着嘴要哭不哭地望着他,声音哀怨而忧伤:“刚才差点吓尿了好嘛!以为真的要卡在江小白身体到老死了好嘛!以为从此以后就要跟你男男两隔了好嘛!”
舒默又笑了:“阴阳两隔都过来了,男男两隔会比这还差吗?”
我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接受不了,真的。我的性取向根正苗红。”
待我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舒默才问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我仔细地回忆起刚才的细节,没发觉任何易于往常的蛛丝马迹,“我先是上了一个小护士的身,然后趁落落喂江小白喝汤的时候上了江小白的身。然后护士给我打针,然后落落走了,然后你来了,然后我就发现我当机了。”
舒默皱了皱眉:“你好端端地跑江小白身上干什么?”
想到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撇着嘴瞪了舒默一眼,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吗?!
“闲着无聊,逗落落玩。”
不然我怎么说?难道要我亲口承认自己是为了上门跟落落取经如何才能“温柔婉约娴静懂事”所以才附身江小白玩真人体验秀的吗?
太丢人了!
“没事找事。”舒默叹了口气,顿了顿,又开口道,“那个叶落,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她。”
“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江小白今天的话,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认真打量着舒默,“江小白,不是因为遇见毛贼才受的伤,对吧?”
舒默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我猜的没错。
怪不得江小白受伤住院这么大的事情江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没见报没新闻就算了,居然来个做笔录的警察护安全的保镖的都没有。落落来探病的时间很不规律,有的时候一大早就来了,有的时候却会弄得很迟。好几次,江小白都已经睡下了,她才抱着炖好的补品过来,把东西交给护士之后,在床边守上一会儿,凌晨两三点才离开。
如果这两个人真的刚刚遭遇抢匪行凶,就算是江小白现在当真脱胎换骨从贾宝玉变成了邦德007,他就怎么会放心一位温柔婉约娴静懂事的妙龄美女起草天黑独来独往,尤其当这位黑大胆的美女还是他的心上人的时候?
我随手弹出一副近视眼镜,架在了鼻梁上,这样不用眯眼睛,也能看清楚舒默此刻眼底的神情:“所以其实,江小白的枪伤,是跟落落有关,对吧?”
第31章 chapter31
如果这两个人真的刚刚遭遇抢匪行凶,就算是江小白现在当真脱胎换骨从贾宝玉变成了邦德007,他就怎么会放心一位温柔婉约娴静懂事的妙龄美女起草天黑独来独往,尤其当这位黑大胆的美女还是他的心上人的时候?
我随手弹出一副近视眼镜,架在了鼻梁上,这样不用眯眼睛,也能看清楚舒默此刻眼底的神情:“所以其实,江小白的枪伤,跟落落有关系,对吧?”
“是江小白自己的意思。”
舒默沉默了片刻,看着我开口道,“他送来的时候,意识还算清醒。他昏迷之前亲口叮嘱我,让我不要报警。那天接急诊的医生护士不是只我一个,手术结束没多久,他的律师就出面打理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我一个人是不可能瞒的住的。”
“所以,现在你每天都准时去江小白病房,就是为了亲自帮他换药对么?”
“不然呢,让全外科的小护士们轮岗帮他换拆纱布看伤口么?”
我翻了个白眼:“为了保护温柔婉约娴静懂事的落落,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不要乱说。”舒默蹙了蹙眉头,竖起手指轻轻摇了摇,“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我不知道,也不想打听。关于他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除了落落那套说辞,江小白和他的律师都没有透露任何只言片语。关于这件事情,你最好省掉你那些无聊泛滥的好奇心。”
说到这里,舒默又扬了扬眉角:“搞不好,今天的事情,就是老天爷给你的警戒——
——让你不要再靠近。”
我本能的反应是嗤之以鼻,但转瞬一琢磨的确是有点后怕。我眨巴着眼睛认真转了转脑筋,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以后离他俩远点。”
舒默笑了笑,整了整衣领,起身准备回办公室。可我又想起了什么,开口叫住了他。
“舒默——”
他身影一顿,转过头来看着我。窗外的日头大概已经滑过天心很远了,屋里没有开灯的光线有点暗,黄黄的沉沉的,像是混了点沙子的黄泥水。舒默的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显不出洁白和干净,但我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清新干净的味道。
我笑了笑,抿了下嘴唇,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好像只是灵光一闪,随口一问,并不是徘徊在心口良久的了不起的大问号。
“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我是鬼,别人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我不可能会把这个秘密泄露给任何人,不管是警察,媒体,还是江家。所以,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我和你之间,还可以容许这种“秘密”的介入么?
舒默眨了下眼睛,秀气的睫毛跟着一颤。
他现在举手投足,甚至连这种眉梢眼角的细微表情都透出一种难以描绘的好看,落在任何性取向正常的女生眼里,就只觉得怦然心动。
他的思考让答案慢了一个半拍,好在沉默造成的空白很短暂,压根不足以让人觉得尴尬。
“这事情太异常,让我觉得不安全。所以想了想,还是没让你知道。”
舒默笑了笑,冲我摆摆手:“我去办公室了。”
周二的时候,我再一次钻进如约而至的苏小姐的身体,坐到了七楼神经心理科楚医生的面前。
他今天的状态似乎很放松,没有上一次严肃。他没有招待我喝茶,而是跟我随便聊了几句,就切入正题:“我们今天,试着开始催眠疗法。”
“催眠?”
我脑子里浮现出盗梦空间里LEO大叔那张狰狞扭曲的肥胖圆脸和涨得血红的粗短脖子,“会不会,有危险?”
“跟着我的指示,就不会。”他眨了下眼睛,唇边又泛起那抹不会让人用“平易近人”来描述的笑意。
他把我引到那张黑色的治疗床上躺下,这床非常柔韧舒适。我闻到一股皮革特有的气味,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一下:手感这么棒,看来是真皮。
“首先,要记住:信任。”他拖过一张木质方椅,坐在我的床头边。低下头,语调平缓地看着我,“信任我,向我敞开心扉,你的心灵才能放心地打开大门,你的回忆才能像潮水一样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