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拥着身体发颤的女人,他不满地哼了声:“你为别的男人哭得这么伤心,让我情何以堪?”
难得的调笑,她却一点也笑不出,哀嚎得愈加放肆,原本并不任性的女人此时此刻的啜泣竟带着不管不顾的意味。
一天之内像是演电影一样发生如此多的意外,程颜早已疲倦至极的心脏越来越不堪重负。回想这一路走来的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原来牵累她最深的人居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学长,她恍然有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悲哀。
所谓的“爱”,原来是个祸害。
她只是个女人,这一刻,她既不冷静,也不理智,只死死回抱着陆天皓的腰,如洪水般汹涌的眼泪和鼻涕蹭了他满衣服都是。
天塌了,地陷了,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极爱干净的陆天皓竟然半点不嫌弃她涕泪横流,反而无端被她的悲怆勾得心软、心疼,他轻轻摩挲着程颜的发丝,又把她往胸膛里揉了揉:“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渐多,不时有好事之人驻了足,对着这对令人匪夷所思的男女指指点点。陆天皓倒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搂着嚎啕大哭的女人,任人围观指摘。
……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想通了,程颜终于安静下来。她搓了搓红肿的鼻子,仰起头瞅着一脸淡然的陆天皓,问:“家佑的事,你早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问题激得他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即他伸手抹了抹程颜脸颊上的泪痕,淡淡地“嗯”了一声。
事实上,自他从法国出差回来,便查到了内鬼是何许人。他当时的惊愕丝毫不逊于程颜,抛开被兄弟背后捅一刀的悲凉和愤怒,他首先想到的是家佑的家庭状况。碍于他家孤儿寡母诸多心酸,陆天皓终究念旧情,狠不下心炒他鱿鱼,所以才继续留他一碗饭吃,但昔日一对铁哥们的感情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程颜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心里更堵得慌,暗暗责怪自己先前还像傻子似的误会陆天皓对家佑不近人情。她眉一皱,纤长浓密的眼睫毛上仍缀着泪珠,陡增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值得一提。”反正现在他也不再参与公司的事务,不必烦些有的没的,于是陆天皓牵了牵唇角,不以为意回道:“就算没有这事儿,他也不可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他没资格当我的竞争对手。”
凝睇着男人疼惜中透着倨傲的目光,堆砌在程颜心头的窒闷淡去不少。就是这么位自信且清傲的男人总是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哪怕是再浓郁的阴霾洒下来,只要她仰起头,依然能够看到一隙阳光。
她不由破泣为笑,言归正传:“家佑应该并不知道你早就知情,你不准备等他回来,好好和他谈一谈?”
“不用了,该说的你刚才都帮我说了。”他搂着程颜的肩膀,朝对面的医院努努嘴,话锋一转:“看看你妈去吧。”
她抬脚的一瞬,不禁想,任谁碰到陆天皓这样的情敌大概亦只能甘拜下风吧。他的淡然,他的大度,比任何锱铢必较的反击都更能令对手感到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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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一直陷于昏迷中的程母终于悠悠转醒。
头部被厚实的纱布裹着,脸上又带着氧气面罩,她只有一双浮肿的眼睛可以微微转动。
守在床头的程颜瞧见老妈的眼皮动了动,始终紧绷的神经“腾”地跳动了一下,她赶紧抓住老妈的手:“你醒了?”
程母不太能说话,意识也尚未完全清醒,半阖的眼睛在瞄到女儿的那一刻,使劲抖了抖,这是她唯一的反应了。
但这足以令程颜欣喜,从不省人事的程母被送进手术室到此刻好不容易转醒,她的心一直揪着,真怕老妈一睡不醒。百感交集的心境使然,她有好多话堵在喉咙口,愣是一句也道不出。哽咽半晌,她才湿着眼眶,说:“妈,你醒了就好,别说话,也别乱动。”
就在这时,程母的余光陡然瞥见——
杵在闺女身后的男人。
她的瞳孔随之生生一缩,眯缝着的眼睛里射出的光骤然变了味,仿佛看到仇人似的极愤恨、极悲壮。因为开不了口,她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一副老娘立马死给你看的壮烈姿态。
陆天皓被她这般苦大仇深的表情吓得一愣,下意识地挪开眼,求助的视线转而落在程颜脸上。
程颜这才蓦然记起,鉴于老妈顽强的八卦精神,她对于自己和陆天皓之间的交往过程可谓是了如指掌,包括他的身世以及与方家的关系,但她尚且不知他已与方家划清了界限,肯定以为多多来被强拆同他有关。
程颜估摸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又怕老妈情绪激动再生意外,遂向陆天皓投去个“迅速消失”的眼神。
他相当知趣,哀怨地说了句:“我去找医生。”便大长腿一迈,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病房。
眼不见为净,待“负心汉”的背影远去,程母急剧喘息的呼吸才逐渐平缓下来。
陆天皓离开不久,值班医生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例行检查完毕,医生面色一松,表示病人的状况暂无大碍,但尚需继续静养观察。
病房里终于消停下来,程颜轻叹一声,再次牵起老妈的手,把多多来整件事情的始末给她讲了一遍。
程母昏昏欲睡地听着,也不知究竟听进去多少,只见两颗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滚下来,一直漠然的表情渐泛动容。
……
眼瞅着快到晚上十点了,程母体力不支,早已昏睡过去。护工这会儿正笔杆条直地在沙发里坐着,和程颜大眼瞪小眼。磨叽片刻,她礼貌地说:“程小姐,不然您回家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您。”
程颜想了想,自己耗在病房里确实没多大意义,索性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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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医院冷冷清清,加上是寒冬,更给人一种恐惧、阴森的感觉。电梯门一开,冷风嗖嗖灌进住院楼的大堂,令人毛骨悚然。
程颜不由缩了缩脖子,裹紧外套,低头疾走。然而,她迅疾的脚步在跨出楼门的那一瞬,猛地顿住。
她的视线中赫然出现一位男人。
他站在车门边,身材笔挺,双腿颀长,厚呢大衣的衣领竖起,遮住尖削的下颌。寒风中,他宛如雕塑那般英姿挺拔,浑身上下又透着股说不出的优雅。
原来陆天皓根本没走,一直在这里等她。
程颜的心跳微微加速,赶忙小跑两步上前:“你等很久了?”问罢,她才发觉分明是句废话,从他离开病房到现在,足足有一小时了。
陆天皓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事,走吧。”
说着,他探手帮她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程颜也恰好做出相同的动作,两人的手因此碰到一起。电光火石间的碰触,她条件反射地缩回手,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男人的手实在——太冷,像不小心摸到了一块冰坨。
“笨蛋,你怎么不坐在车里等,瞧你都冻成什么样了!”她嘴上揶揄,心里却是感动不已,陆天皓肯定是怕错过她,才一直杵在门口。
返身坐进驾驶座的男人理所当然地接了她的话:“那你帮我暖暖手呗。”
话音刚落下,一只大手便堂而皇之地伸到程颜眼皮子底下。
陆天皓孩子气的举动惹得她啼笑皆非,她眼睁睁地瞅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苍劲的大手,晃神须臾。
而后,程颜心甘情愿地一把握住那只好看的手。
她从指尖到掌心立刻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但男人厚实的手掌却没来由地带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陆天皓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被她这么柔情蜜意地一暖手,顿时感觉不到冷了,反而整只手都麻麻痒痒的,一路热到咯吱窝。
气氛很惬意,月光朦朦胧胧的,洒进车内满满的暧昧。
念随心动,他忽地反手握住程颜的手,稍稍用力一拽,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他眯了眯眼睛,“我饿了。”
乜斜一眼他此刻的骚包样儿,程颜很快意识到男人这是句双关语,于是她抽出手,正了神色:“你别闹了。我没什么胃口,我想去多多来看看。”今儿多多来出事后,她一整天都守在医院,还没回去过。
听闻,陆天皓的心情急转直下,脑中蓦然浮现起多多来一片惨淡的凄凉景致。他怕程颜触景生情,忖度几秒,才开口说:“现在太晚了,明天我再陪你去吧。”
程颜显然没领会他善意的推脱,顾虑到他奔波了一天确实辛苦,她认真道:“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
看来这女人是吃了秤陀铁了心,他原本舒展的眉宇登时泛起一片浓烈的郁色,而嘴上只得妥协:“没事,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越来越少,你们真忍心让我孤单的走向完结吗,唔唔……
第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