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时候,谢平之的演唱会在五万人的首都体育场开演了。
他已经有三年没有办演唱会了,并且时隔三年,他的演唱会也只举办一场,其盛况空前可想而知。
我囤积的一部分演唱会票不费吹灰之力就以高出原价几十倍的价格转卖了出去,最后算下来,我还赚了不少。
本来我以为告诉了谢平之,让他知道我利用他的演唱会倒卖票赚钱,他会说我缺德,投机倒把,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委婉地夸了我一句,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是,我对自己感到很骄傲。
演唱会当天,我特意带了一顶深紫色的假发短发,化了一个大烟熏妆,涂上紫色的唇彩,穿着无袖背心和热裤,还在手臂上贴了一枚很嘻哈的纹身贴花,确定常阮玉都认不出来我了以后,就高高兴兴地去了内场看演唱会。
夜幕降临,微风徐徐。干冰喷发一股又一股的白烟,将舞台围绕成云烟雾绕的幻境,迷离的灯光通过折射,幻化成更为迷离的光影。
一片迷离之中,乐队登场了。
周围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几乎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心想,这才刚上了个乐队,你们就闹成这样,待会儿谢平之上来,你们又是要闹哪样……
鼓手卖力地打击着鼓面,足足有十来分钟,越来越快的鼓点中,干冰停止了喷射。
最后的鼓点落下。
万籁俱寂。
我听见周围人的心跳和我的心跳汇成和弦,听见周围人的呼吸声和我的呼吸声变幻声部。
舞台最中央的梯形台阶渐渐升起,渐渐露出上面站着的人的模样。
谢平之依旧穿着纯白的t恤和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牛仔裤。
他的身前立着一个黑色的话筒,音乐声起,他开始歌唱。
场下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汇成了汪洋大海,将我淹没其中。
打从心底里,我鄙视他们这种既打扰别人唱歌也打扰别人听歌的露骨而土鳖的讨嫌行为。
可是,看着冉冉升上舞台的谢平之,我还是很脑残地哭了。
对的……刚刚开场……我竟然……特么的就哭了……太脑残了……太不符合我这一身嘻哈的打扮了……
71第 71 章
由于我听过的谢平之的歌曲很有限,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能算是他的歌迷。
整场演唱会,他的话很少,唱的歌很多,每一首都很动听,还用大提琴拉奏了那一首遥远的你。
许多观众朋友时而尖叫,时而落泪,沉浸其中。
我从开头哭过以后,勉强算是收住了,只坐在台下,静静地,看台上的谢平之。
我觉得他是如此的光芒万丈,似乎生来就应该被人仰望。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动人的魅力,而我只能目不转睛地仰望他。
今夜风清月朗,头顶的月光皎洁无尘,他的歌声郎朗,如清风,也如霁月。
台上挥舞的荧光如同万万千千飘飞的彩色蝴蝶,展翅翱翔。
音乐声停下,月已升至中天。
观众不舍地大喊大叫:“安可,安可,安可……”
谢平之坐在台上的高脚板凳上,说:“接下来是今夜的最后一首歌,唱给你们听,也唱给我最爱的你听。”
那一刹那,他的目光向我的深紫色假发扫来。
我的心狠狠地跳漏了一拍。
擦,我都打扮得这么嘻哈了,竟然还能认出我来。
他手里抱着那一把熟悉的黑色的大提琴,“这首歌叫做《亮亮》。”
我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在台下一片安宁之中,他悠悠地唱了起来
……
晨光微亮,雨中,身边路人走过,
星光微亮,风里,聆听远方歌唱,
日月星辰,点亮,不及你半分光亮。
换过时间,换过地方,
哪怕,换过面庞,
人群之中,我心中的一点亮。
偶尔惆怅,
你的心事,
亮亮,
停在我幽幽心上。
晨昏颠倒,
潮泛涨退,
有人说天上一颗星一点亮。
你是,
我心中永远的光亮……
……
幽幽歌声里,我捂住眼睛,眼泪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像永无止境的源泉。
那一夜的歌声是我小半生的岁月里最为美好的记忆。
隔天的报纸纷纷将最后这一支歌命名为“爱的浪漫表白”,并对其名字“亮亮”二字进行了诸多猜测。
有人说就是指心里的光亮,与之前,谢平之给顾筱云写的“晨曦”有异曲同工之妙;又有人说,这首歌显然比晨曦幼稚,并不能算是成功的表白;
当然,广大力挺的粉丝说,“亮亮”这一首歌比“晨曦”更有fee1,更像是发自内心的恋爱低语。并且发布在五万人眼前,具有特殊的意义,让万人见证的爱情……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直到某剧组的知情人士透露,“亮亮”二字其实就是我的小名儿,这个知情人表示,私下里,谢平之一直称呼我为亮亮,这一首歌实则就是以我命名的情歌。
一石激起千层浪。
海角论坛上展开了深八与热议:
我是亮亮的脑残粉:我就知道,这跟男神之前的歌完全不同,以前是商业,这首歌是纯为真爱,有木有!
女神淘宝代购: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女神那天居然就坐在我旁边,带着紫色假发,我马上上图,供大家鉴赏。
cp王道:天啊,真的是女神,好嘻哈!
女神本命:亮瞎眼的假发,求购淘宝同款!
错过演唱会的逗比:55555,没有买到票,抱憾终生!
云女神挚爱:‘晨曦’好听一万倍!!!!
楼上跑错频道了:把顾粉叉出去!
……
而我望着我那一张嘻哈的造型,久久不能言。
当天下午顾筱云发了一条微博:晨曦有光,亦可闪亮。
不得不说,她很懂得借势宣传,字里行间透露着或真或假的情意绵绵,引人遐想。
许多云粉挺她说:“女神不哭,站起来掳。”而我的粉丝则组团去骂她了。
“太表脸了,男神给我们家亮亮写得歌,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啊!”
“当初怎么会让你唱晨曦,白白糟蹋了一首好歌!”
“你亮什么亮,倒是闪一下看看啊。”
“绿茶watch.”
“我去年买了个表。”
……
我欢乐地看了一个下午,而谢平之和我的微博则一直保持谦默。
九月到来的时候,我的高考成绩下来了,以一分的险险优势上了戏剧学院的分数线,林国敬收了我的档案留在学校,等我以后再作面试。
我自然回了巴黎继续念书。
谢平之却没有再进剧组,他有了新的差事,受文化部门委托,为参加国际影像节的中国影像配乐。
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差事,历年来,往国际影像节选送的影像都经过层层筛选,加工,几乎动用整个文艺界的力量,小流集聚以成江海。而这一次,配乐的工作却落到了谢平之一个人的肩上。
各大媒体反映不一,寄予厚望的同时,也流露出了些许担忧。
选送的一段影像是中国传统水墨动画,讲述的是一朵白莲花的故事。
当然,不是那一种白莲花,而是带有中国古典佛儒道意味的白莲花,有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深层审美品味。
因此,媒体朋友流露出了担忧的情怀,毕竟,中国古典音乐并不是谢平之的强项。
他本人也承受了较大的压力,整个九月,他都忙于准备素材,尝试谱曲,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十月份的时候,他率先代表团一步到了巴黎。
“天啊……”一打开门,我就惊讶了。谢平之整个人瘦了一圈,人也平添了几分落拓的沧桑感。
谢平之朝我笑了笑,亲了亲我的脸,进了门,将行李摆放在沙发边上,就把他做好的demo放到电脑里,与我分享。
随着白莲花的徐徐绽放,音乐淡入,古筝和琵琶的古曲,叮咚叮咚的回响。
大概五分钟以后,音乐淡出,画面如泼墨一般散开。
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从谢平之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了犹疑和没有把握。
想了好一会儿,我还是很诚实地说:“不错,配乐和画面匹配度很高,但是……平庸,中规中矩,没有惊喜……”
谢平之眼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他用手慢慢地婆娑着额头。
我知道这是他焦虑时候的模样。
“不如,你先休息两天,说不定就有新的灵感了。”我试着对他说。
谢平之苦笑了一下,“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
国际影像节在月底就要开幕了。
尽管如此,谢平之还是空闲了两天,一天睡觉,另一天和我一起去了玫瑰剧院。
玫瑰剧院是巴黎市区内极小的一间剧院,只有一个演艺厅,大概能容纳五十人左右,是我们表演实践课的实践场所。
我原本很惊讶,隆德艺术学院蜚声国际,实践场所竟如此寒酸,可穿花裙子的法国女人说,表演是私人的行为,一个观众和一千个观众没有任何区别,孤芳自赏才是艺术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