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笑着，若无其事的走到饮料柜拿了瓶柳橙汁。
「我看你手机里有不少游戏，有没有推荐的，偶尔我没有灵感时也可以玩一下。」王侑开始进入询问app的核心话题上。
绿绮忽然身体往后倾了一下，斜斜的瞄着王侑，说道：「你该不会是偷看了我的手机吧？」
「没有啦，我是这种人吗？」
「一定是阿，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手机里有很多游戏？」绿绮渐渐脸红，对于手机里的程式被看见，有些不好意思，她当时借手机给王侑时并没有多想，现在才想到她为了方便把跟柏翰互动的软体设定在手机的第一页，只要一开手机就会看到游戏的名称，王侑看到她也玩这种养成游戏会不会说些什么来笑话她？例如她也太空虚寂寞了等等。
「你…你的手机打开都是一堆游戏阿…我是不小心看到的，什么跑跑姜饼人，海贼大乱斗，设计男朋友…」他故意把想问的摆在最后，又说：「手机游戏现在介面越做越好了，当年刚有手机的时候，一个黑白的贪食蛇就可以玩好几个小时，啊呀，玩游戏很正常，你干嘛这么紧张。」
当王侑提到了「设计男朋友」的时候，李绿绮偷偷注意了一下他的态度，似乎没有特别要嘲笑自己的意思，也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半分儿也不会料到，王侑是有多希望自己主动提起这个游戏。
两个人都纠结在同一个软体，想的方向大不相同。
「贪食蛇是好久以前了…」绿绮说。
「是阿。」既然话题没有断掉，王侑就试着继续问下去，而且他想到了一个比较取巧的方法，或许能够节省掉拐弯抹角的时间。「不过…原来你也玩养成游戏阿，那个设计男朋友的，应该是跟我们以前玩美少女梦工厂差不多的东西吧？我以为女生比较不玩这类型的。」
「噢，我是很少玩阿。」绿绮回答，然而不由自主的又加上了一句。「不过这个游戏很特别…」
「哪里特别？」这才是王侑想听的，他心中开始有了些小激动。
「就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才好，可是又是自己提起的，不说又怪，忽然绿绮想到了王侑是念资讯本科的，说不定知道像这种游戏的维修最长时间要多久，所以转了问他：「欸，先回答我个问题，像这种线上的养成游戏要维修会很久吗？」
维修？王侑不懂。
「你指的维修是什么？去bug吗？」
「对啦对啦，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奇怪的呦…你问我的那个软体，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反应，上次也发生了一样的情形，不过没有这么久，修个bug要花这么多时间吗？像你刚才在帮我救文件，一下子就好了，一间游戏公司为什么要用到整天的时间阿？」
「这两者当然不能相比阿，首先要看你系统的复杂程度…像刚才救文件那个就很容易…所以，你要不要借我看一下游戏画面，我帮你分析分析。」
本来绿绮要直接把手机拿给王侑，但立即想到在里头跟柏翰说了太多私密的话题，甚至还有王侑的坏话，语音的虽然在手机里是看不到，但短信有留下记录，万一被翻见了，不太适合，于是赶紧打消了念头。
「才不给你看我游戏里面的内容，用讲的就行了。」她说：「游戏画面很精细，虚拟的人物很聪明，大概就是这样。」
「有多聪明？」王侑问：「跟真人一样吗？」
「差不多噢，有时候我觉得他比真人还要聪明。」虽然说不愿意让王侑看游戏，但像这样提起来，她不知不觉又说的太多，毕竟这是第一次她能够光明正大的跟人讨论柏翰有多好。「而且还有很多特别的互动，像是语音阿，电子商品卷阿…甚至你知道吗？游戏公司还大手笔让虚拟的角色送实体礼物耶，跟以前玩过的游戏都不一样。」
「你能跟虚拟人物聊些什么阿？」王侑慢慢大概抓住了些方向，应该整体上是这样的，绿绮一直以为互动的是虚拟人物，但其实却是王轩在另一端回应跟操控，所以才会有跟真人完全一样的反应，但他还是想要多确定一下，因为像这样的互动，聊天室就可以办到了，没有必要特别写一个程式出来。
「什么都能聊阿。」绿绮说：「而且他什么都可以回应，反应超级超级快，有时候还会跟我讲人生大道理。」
「可是这样不会很空虚吗？对着一个虚拟的角色说话，如果只是要说心事，出去找朋友就好了。」
「唉，这你就不懂。」绿绮叹了气，说道：「也不怕你笑我，跟你说实话，我真的没有什么朋友。」
「不致于吧？」
「真的阿。」她像要说起伤心事，开了第二罐啤酒，仰头就喝。「都是我之前的男朋友害的，本来是有几个朋友，但是因为我男朋友是个工作狂，从来都不给个固定的时间约会，总是要等他忙完…但还是想把时间都留给他阿，这样一来，朋友如果要约我出门，我就会绑手绑脚的，哪里都不敢去，久了她们自然就疏远了，现在…总不能是分手后才回去找朋友吧，多没意思阿，到时候被人家误会成我是有异性没人性，不好。」
「这样吗？」
「嗯。」绿绮点点头。「所以一点也不空虚阿，反而我很感谢下载到这个软体耶，你也知道我前阵子才被羊头训了一顿，心情超级差的，很多事情找不到人讲，刚好全部通通说给他听阿…噢，我讲的他就是里面虚拟的男朋友啦，我帮他取了个名字叫做柏翰，柏翰会好好的听我说话，这样就很够了，唉…不过这个游戏也真是的，居然有个时间设定，只能玩三十天呢…而且还要最后一天才看的到对方的样子，一开始我是很急着想要看柏翰的脸啦，但是现在我却只希望这三十天可以一直无限延长下去，长什么样子也没有关系了…」
她讲起游戏，脸上自然就满溢了幸福的神采，王侑全看在眼里，他想着现在正躺在加护病房里的王轩。
如果他现在好端端的在疗养院里，对这个游戏，又会打算以什么方式收场呢？
49
在重复着高烧与低温之间的循环下，加护病房的护理人员每隔十五分钟便要过来替王轩擦拭去从毛孔渗出的汗水，他的眼睛偶尔睁开偶尔闭上，视线中所有的一切都模糊成了重叠的幻影，甚至连意识都是恍惚的。
唯一还保持着敏锐的是听觉，他躺在白色的床上，全身接连着各式的电线，那些冰冷的仪器把他所有的生命象征，毫无保留的以数字化显示在萤幕上，那些每隔几分钟就要发出提示声的仪器，互相间隔不断的滴滴发响，王轩由这些复杂的声音组成中，大约知道了自己又再次回到了加护病房，那个把他从死亡中拉回现实，落入另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痛苦深渊的地方。
为什么自己会回到这里来呢？在他偶尔能集中注意力的几分钟间，他想起了最后的几个画面，当时他正跟王侑为了要不要到医院来检查而争吵…然后，忽然头就疼了，发展成无法控制的晕眩，接着便是一阵泅泳在黑暗间的疼痛。
最后还是按照王侑的意思来了阿…他昏昏沉沉的笑着自己。一滴咸热的水滑下他的脸颊，他分不清楚这是汗水还是眼泪，只觉得一阵刺痛，这痛觉让他的意识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那番争吵根本不应该出现，事实上，王轩知道这三年来所有的争吵都是由自己发起而无意义的，他永无止尽的抱怨，不断找着王侑的麻烦，有时候他也很矛盾于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要去伤害这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如果当初王侑放弃继续治疗，没有那样强烈的希望他活下来，用了各种方法跟药物，也许他现在就不会活着。
但这可能就是他对王侑不满的原因吧，如果不是王侑，他也不需要回到这个世界面对现实，去试着接受自己已不再能扮演过去那个呼风唤雨的角色，而成为了家人沉重的负担。
当听到王侑为了要专心照顾他，从资讯公司辞职之后，王轩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他觉得自己不仅是毁了自己的一生，顺带也毁去了王侑的努力，其实王侑那时的工作很顺利，只要再多待个几年，很快就可以升到很好的职位，为了一个残废的弟弟，二话不说放弃了大好的前途，这对王轩而言，虽然显示了兄弟间的友谊，却也让他感到更大的压力，他真的觉得自己只会越来越拖累这从很早以前，父母离异时就担负起照料他生活的哥哥。
所以，他开始用一种敌对的态度。
每个人的耐性都是有限度的，他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当坏人，王侑有一天一定会放弃他，重新过回原本的生活，王轩并不担心其他的，他之前的积蓄足够支付疗养院的费用。然而三年下来，王侑却没有抱怨过任何一句，对于他的冷嘲热讽，他永远是微笑着，偶尔露出难过的表情，不过隔天他依旧会带着王轩喜欢的食物会现在疗养院的病房，跟他说着每一天的生活，就算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放过。
那样的心情太过复杂了，王侑每天说着那些一点也不有趣的日常生活，但听在王轩的耳中，却总是兴起了一份半是羡慕半是伤感的情绪，以前的他最讨厌的就是生活里的琐事，认为这会占据他宝贵的时间，可是现在，如果能够许个愿望，他绝对只想要回到平凡的日子，不要那些名利跟排场，也不花太多时间在工作上，准时的上下班，跟邻居聊天，坐在路边的小摊子吃一碗阳春面，喝杯啤酒，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