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梦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不带任何感情的说,“我早就和你说过,如果他还愿意骗我,愿意背着我做这些,那么,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明白了吗?白澜笛。”说完,孟小梦走过白澜笛身边,她推开急诊室的门,停了一下,白澜笛清楚的听到孟小梦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阿伟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
然后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震碎了走廊的寂静,震得天花板上的紫外线消毒灯,摇摇欲坠。
白澜笛的心脏像是被人使劲掐了一下,几乎窒息。
近乎二十年的友谊,却终止的如此突兀。
白澜笛曾想过,终有一天,她和孟小梦会渐行渐远,因为身份有别,当孟小梦爬到上层社会的时候,自然会和平凡的白澜笛疏远起来,如果是那样,白澜笛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很正常。但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友情,可真让人寒心呐……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她说,我来为你编头发吧,不管是天津麻花的造型,还是埃菲尔铁塔的造型,都没有问题……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惦念着她,为她大老远提来大包大包的特产……
从此以后,不要再见面了,阿伟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
好,那就算了吧,再见。
我的好朋友。
郭誉找到白澜笛的时候,看到她正蜷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将头深深的埋在双`腿`间,她的长发顺着背部的线条,随意的垂下来。
“怎么了?惹完事觉得后悔了?你这是在忏悔?”郭誉走过去,调侃的说。
“你有纸吗?”白澜笛的声音呜咽地从臂弯里传出来。
“你哭了?”郭誉很意外,还是从内侧的衣兜了掏出一块男士手帕递给白澜笛。
白澜笛不客气的接过来,展开手绢捂在鼻子上,使劲擤了下鼻涕,又擦了擦眼角,说道,“放屁,我是冻感冒了!”刚说完,两个眼角又开始控制不住的流起泪来,白澜笛马上用手帕去擦,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净。
郭誉看着白澜笛,想笑又不能笑,只好把头撇向另一边,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你要是敢笑,我就掐死你!”白澜笛泪眼模糊的威胁道,可是她的鼻音太重了,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郭誉强忍笑意,“掐死我?那你等下就乖乖跟警察走吧。”
“走就走,谁要你管!”
郭誉停止和白澜笛的争斗,“哎,回去可得给我洗干净了,要暴晒消毒知道吗!被你打残的人呢?警察呢?”
“里面。”
“唉,不省心。”郭誉嘟嚷了一句站起来,“在这给我等着,别乱跑。”然后也进了急诊室。
白澜笛听到郭誉向警察表明身份,又说希望此事大家能私了。杨伟不同意,马来语夹杂英语外带蹩脚台式中文,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了一番,估计郭誉也被杨伟的花式口语震慑住了,他短暂停顿了一下,选择了英文和杨伟对飙,慢慢地里面的声音就平息了。
白澜笛不知道郭誉和杨伟谈了怎样的条件,总之,警察没有带她去派出所,杨伟也没再喊着要告她。
急诊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警察撇了白澜笛一眼,走掉了。接着郭誉也走了出来,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若无其事的对白澜笛说,“走啊,回家。”
白澜笛慢腾腾的站起来,吸了吸鼻子问,“这就完了?”
“不然你想怎样?在这过夜吗?”郭誉轻蔑的说。
“……哦。”白澜笛不情愿的答了一声,这下算是又欠他一个大人情,以后怎么还呢?
跟在郭誉身后走了两步,白澜笛忽然转身,看到孟小梦搀着头带颈椎固定器的杨伟才从急诊室里走出来。
孟小梦撞上白澜笛的目光,只一下又很快撤了回去,她垂下眼睑,专心的扶着哼哼唧唧的杨伟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郭誉用手扳过白澜笛的脑袋,强行推着白澜笛离开。
白澜笛轻轻闭上眼,又睁开,内心的伤感渐渐消弭,她快走了几步,不再借助郭誉的推力。
绝交的时候,我们互相送给对方一个背景,这样很好,很公平。
“下手可真狠,把人家打的身上没一块好地方。”
“是他活该。”白澜笛嘴硬道。
“我看活该的是你,你的见义勇为该适可而止了,那个女孩也是你朋友?她可没替你说一句话,看吧,把自己搞得里外不是人了吧?”走到车前,郭誉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白澜笛顺势坐了进去。
“你管我!我愿意!”
“没脑子。”郭誉发动车子,驶离医院。
白澜笛看着绚烂的霓虹划过汽车的挡风玻璃,喃喃开口,“我在医院突然想到,说不定穆华臻也会怪我的,我把他老公逼出柜了!”有句话孟小梦说的没错,白澜笛不是孟小梦,也不是穆华臻,她没有资格凭借自己的意志去替她们做决定。
“这就是你哭鼻子的原因?”郭誉讥笑道。
“我没哭!”
“没脑子加一。”
“你有完没完!”
“没脑子加10086。”
“你脑残!”
“你翻倍脑残。”
“你脑残,你全家都脑残!我的智商是你的好几百倍!”
“我的智商是负的。”郭誉一本正经的说。
白澜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没营养的斗嘴,郭誉居然能说的面不改色。她这一笑牵动着脖子,针扎般的刺痛马上袭来,白澜笛倒吸了一口凉气,本能的用手捂着脖子。
郭誉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嘶!……被那个野鸡给挠了吧。”白澜笛自嘲着说。
郭誉把车停在路边,打开灯,“让我看看。”他伸手想拨开白澜笛的头发,白澜笛下意识躲开,“没关系。”
郭誉没理她,解开她的安全带,抓住她的胳膊一拽,白澜笛身体向前一倒,几乎趴在郭誉的腿上,她脸一红想爬起来,但是郭誉使劲按着她的脑袋,将她长长的头发揭开,从左耳根开始斜斜五道红痕一直延伸到右肩胛处。皮全破了,还冒了些血珠。白澜笛能感觉到郭誉的鼻息擦过自己的伤口,凉凉的。
郭誉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脖子,连头皮上也有伤。撕头发,挠人,一看就是女人的杰作。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为什么不说?”郭誉放开白澜笛,不悦道。
“……忘了,脑子一乱也没觉得疼。”
“你神经都坏死了吗?脑残!”郭誉重启发动车子,不时注意着路边,寻找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白澜笛冲郭誉吐了下舌头,乖乖坐着一边不说话。
“嗯?你车里是什么味道?有吃的?”白澜笛嗅了嗅鼻子。
“螃蟹。”郭誉用余光扫着路边的店铺。
“……我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白澜笛用余光在扫着车厢的各个角落。
“不给!”郭誉斩钉截铁的拒绝。
“小气!”
郭誉一个急刹车,白澜笛差点一头磕在挡风玻璃上。
“下车!”郭誉下车,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用命令式的口吻说。
“啊?”白澜笛的反应有些迟缓。
郭誉不由分说,将白澜笛从车上拽下来,拉进路边一家还开门的小面馆,要了一碗最简单的炸酱面,把白澜笛按在椅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喂,你干嘛去啊?”白澜笛紧张的喊,可郭誉还是头也没回的走了。他不会是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然后自己回去吧?白澜笛开始在脑子里盘点,刚才哪句话刺激到他了?也没说什么啊,不就是想贪图他的螃蟹么,至于这样嘛!
很快,胖胖的老板娘端来了炸酱面,白澜笛气哼哼地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狼吞虎咽起来。管他呢,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大不了打车回去呗!
面还没吃完,有人坐到了白澜笛身边,白澜笛扭头去看,那人说,“转过去!”
“我还以为你把我扔这自己走了呢!”白澜笛恶声恶气的说。
“嗯,这想法不错,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郭誉边说着,不知从哪弄到了一堆发卡和皮筋,把白澜笛的头发梳成马尾,然后发梢向上,固定在头顶。
“你做什么!”
“吃你的饭。”
不一会儿白澜笛感到有棉签攥着药水一样的东西,冰冰凉凉的擦在自己的脖子上。
“疼疼疼疼!”白澜笛大呼。
“忍着!”郭誉冷酷的丢下两个字,又接着说,“现在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我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我早揍她了!野鸡!”白澜笛愤愤地说。
郭誉一用力,白澜笛马上停止咒骂又开始叫唤。
白澜笛忽然觉得这个场面有种说不出的微妙,她的房客,一个爱好男人的男人,今天不但为她解围,此刻还做着如此亲昵的事……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