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横波,不要跟他结婚。”
陆横波坐在这环境优雅的西餐厅,又听周锐声跟她分析:“虽然细节不得而知,但是结果一眼就能看出来。周恪初这辈子只爱一个人,那就是霍明朗。至于为什么跟你谈恋爱,又为什么对霍明朗这样冷淡,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锐声言尽至此,将钱包放回了原处,说道:“再见。”
陆横波一动没动,在周恪初走出两步之外的时候突然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为什么?!”
周锐声的背影僵了僵,陆横波呵呵一笑:“是因为我是她姐姐么?”
没有提到姓名,可是就一个“她”字,已经使得周锐声脸色发白,陆横波看着他背影只觉得真是可怜又可恨。
五分钟之后,周恪初时间掐的真好,从洗手间出来。刚刚的求婚就像一场闹剧,周恪初连提都没有提,接下来,两人安安静静将剩下来的晚餐吃完。
“我送你回去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横波突然踮起了脚尖,冲着周恪初的嘴唇就吻上去。周恪初想都没想,下意识就躲开了。
陆横波只吻到了他的下巴。
事实真是能抽人耳光,即便再粉饰太平,终究还是郁结难平。
“对不起。”周恪初突然抱歉。
陆横波耸了耸肩:“再见,恪初。”说完,她打的回家了。
周恪初站在这夜风里,收紧了自己的拳头,陆横波的车子已经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望了一眼,然后往停车场的方向去取车。
他回到家的时候,周唯一已经睡着了。周恪初上了二楼的房间,昏黄的台灯下,小家伙睡得很香,圆鼓鼓的脸蛋,红彤彤的。
可是仔细看,他便能发现这尚未长开的五官之下,有多少与记忆中那个人的相似之处。
周唯一在梦里面梦见亲爱的霍阿姨,他的妈妈,带着他去吃冰激凌。从小到大,爸爸都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叮嘱他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尤其是一吃冰,他就要肚子疼。
五彩缤纷的冰激凌店里,店员姐姐都穿着糖果色的衣服,简直是梦幻的国度。亲妈的妈妈对着他说:“一一?你要香草味的,还是巧克力味的?”
周恪初眼神一点点发暗,周唯一嘴里喃喃着:“妈妈,我要那个,香草的。”
“妈妈。你真好。”他又喊。
不知道是做什么梦,竟然能够笑得那么甜。
周恪初终于抿着嘴笑了笑,然后关掉了床头灯,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夜越来越深了,周恪初洗了个澡出来已经晚上十一点,他放在床头的手机一闪一闪。他心底微微有些异样,吹完头发之后,翻开了收件箱。
“我们分手吧。”陆横波写道。
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应该是她回到家就发出来的。念书的时候,陆横波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来都是坚决而没有余地。
周恪初看着手机发呆,眉目之间有些疲累。手枕着头发靠在床上,没有回复,就直接放下了电话。
他关掉了所有的廊灯,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只有在这幽暗隐蔽的空间里,他才敢让自己稍稍回忆一下过去。
高中毕业之后他去了剑桥读药学,刚刚去了医学院才知道这里是多么枯燥。同学都是一群无聊的英国佬,好多都是美人眼中的loser。
周恪初那时候刚刚订婚,对家里安排的未婚妻真是看都不想看一眼,出了国,立刻就如鱼得水,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通通得了F。
不得已便要去找教授,于是在那时候便认识快要毕业的陆横波。恋爱这是谈得那样顺其自然,就连分手理由也那样正常:陆横波要毕业了,并且不留在英国,她要去波士顿。
分手那天,周恪初喝醉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哭得跟傻子一样。
命运就那么奇怪,在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霍明朗。
并且在那一天,就上了她。
周恪初想到这里,偷偷拿出了自己的钱包。
毫无疑问,他在听到陆横波的求婚之后,几乎下意识就将钱包扔在桌子上。他丑陋的心,在最柔软那一层里,告诉他那么做。
他可恶地想,陆横波看到照片之后,一定会主动分手的。
周恪初掏出那张藏在背后的照片,暗黄色的灯光下,霍明朗的眉眼隐在阴影之中。
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照片上的人。记忆里的五官,鲜活而美好。
突然寒意四起,恨意难消。就这样一个人,不但抛弃了他,还将未满月的亲生儿子抛弃。
他现在还记得,伦敦的圣诞节,下了第一场雪,他喝醉在家,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敲门。
极为烦躁,他揉揉惺忪的眼,打开门。
圣诞老人给他送来了礼物,是一个孩子。附带出生证明,小孩子出生在纽约州的一个小镇上。母亲的名字是霍明朗,父亲是他。
那一刻,他开始恨霍明朗。
然后每一个月,每一年,在无止尽寻找与等待之中,这份恨意就更深一层。
最后,时至今日,一颗想爱的心,已经被恨意折磨到残缺不全,难以为继,只能接受现实,希望江湖里也不要再见。
周恪初猛地就掏出了那张照片,一下子扔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那里面还躺着他犯贱甚至去偷来的一张证件照。
总有一天要烧掉它。他想。
他又马上拿出了手机,翻出了陆横波的那条短信,编辑回复:“我不同意分手,明天是否有时间,我想跟你谈谈?”
十分钟之后,陆横波回复到:“十点钟,我家旁边的咖啡馆。”
第10章 chapter10
第二天周唯一便起了一个大早,今天是星期一,是爸爸定期送他上学的日子。每个礼拜也就这一天,他不是坐着司机的车去学校。
周恪初昨晚没有睡好,起床的时候带着两个黑眼圈,一同吃早饭的时候还被周唯一笑话:“爸爸,你成国宝了。”
有儿子还真是闹心。周恪初把烤好的吐司片放到小朋友面前,又给他倒了一杯牛奶,戳了戳他的脑袋:“快吃。”
“别这样戳我,同学们都说这样会变傻的!”
“哼,你已经很傻了。”
“我才不傻!我上次数学小测验还得了100分!全班只有我一个人!你不是签过字了么!你应该知道的!”
周恪初想都不想就反驳他:“那看你在霍阿姨面前那副蠢样。”话说完,才知道失言。他不该提她的。
周唯一瞪了瞪眼,刚才爸爸是在说妈妈么!他捂着嘴偷笑起来,直到出门了才跟他爸爸说:“你不知道,爸爸,我这叫情商高。”
“不知道是谁教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好了,把安全带系上。”
到了学校,周唯一笑眯眯跟他爸爸告别:“爸爸,你别忘了来接我啊!”
周恪初看着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背影,有几分钟的愣神,他抬眼看了看手表,还有一刻钟上课,于是他便下了车,在周唯一没有走远的时候喊道:“一一?”
周唯一转过头:“啊?爸爸?”
几步路,周恪初很快就俩到他跟前,他蹲下了身子,与小朋友平视,十分认真地问道:“一一,昨天陆阿姨要跟爸爸分手,你有什么感受?”
“这个……”周唯一皱了皱小眉头:“陆阿姨人挺好的,是一个很好的女朋友。如果你们要分手,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周恪初摸了摸周唯一的头发,笑了笑:“那你觉得陆阿姨做你新妈妈怎么样?昨天陆阿姨向爸爸求婚,爸爸没做声,陆阿姨生气了。你说爸爸重新求一次婚怎么样?”
周唯一垂了垂头:“爸爸,你决定了么?那霍阿姨怎么办?”
“霍阿姨还是霍阿姨,只是爸爸有点累了。”
周唯一的头垂了更低,一下子挣脱了周恪初的手,只是说:“爸爸,我要去上课了。再见。”
周一的早晨七点钟,霍明朗就已经站在了手术台上。脑肿瘤切除术,患者是一个二十岁的学生,肿瘤的位置比较特殊,在视神经的旁边,主刀的是院里的大专家,而神外三区的霍医生是一助。
手术连续做了七个小时,一直到下午两点钟才结束,患者从手术室直接推到神外ICU观察,家属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霍明朗刚到有些挫败,七个小时的手术坐下来并没有很理想。主刀医生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年轻人,以后这种事会有很多。”
霍明朗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素来对生生死死看得开,有时甚至面无表情。可是不知为何,她看到这样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花一样的年纪,心里居然微微发酸。
就好像她也曾今那样子躺在病床上,真是奇怪。
今天就这一台大手术,神外主任看霍明朗有点不在状态,便准她一个下午的假期,还劝她:“小霍,学术精神是要的,业务水平是要提高的,但是个人生活也不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