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她心底不愿承认罢了。
霍明朗又开始手足无措,她在面对“没有认出亲生儿子”这个事实上,感到十分没有自信。她做少女的时候,看过很多那些催人泪下的电视剧,世界上所有的妈妈都会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的小孩。
周恪初无声无响地又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周唯一从楼上下来,而他爸爸又端出了一份新的早饭。
今天是周唯一七岁的人生里最开心一天,因为今天的早餐是他跟爸爸还有妈妈一起吃的。这是七年来第一次。
吃早饭的时候,周恪初和霍明朗都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荷包蛋夹给了周唯一。两双筷子打在一起的时候,周唯一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霍明朗首先缩回了手,她思索良久,最后决定还是解释一番,她问道:“一一,妈妈这么久才把你认出来,这么久才来当回你的妈妈,你之前是不是很不开心?”
周唯一嘴里嚼着荷包蛋,看了他爸爸一眼,没想到他爸爸根本没睬他。
老师说,乖孩子是不能骗人的。于是他只好实话实说:“嗯。妈妈是霍阿姨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开心,虽然爸爸说男孩子不能掉眼泪,可是我还是哭过鼻子。”
这样的回答,一股无言的心酸涌上心头。霍明朗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摸了摸小朋友的头,说道:“对不起,妈妈把你忘了。”
“舅舅跟妈妈说了,妈妈在生一一之前生了病,后来做手术后,妈妈就忘了以前好多事,连一一都忘了。对不起啊。”
“砰”的一声,就在霍明朗的话音落下来的时候,周恪初手中的牛奶杯已经被他捏碎。
他脸色剧变,一双桃花眼微微沉下去。手心里的血珠子渐渐冒出来。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第22章 chapter22
“爸爸,你流血了!”周唯一一下就从凳子上爬下来,朝着霍明朗问道:“怎么办?妈妈?”
周恪初此时此刻却丝毫不在意自己掌心里滴出来的一滴滴血珠,他面色全数阴沉下来。霍明朗有种感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一下子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明朗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阵心慌,尤其是对上他那一双犹如利剑一样的双眼时。她觉得自己仿佛好像做错了很多事。
“失忆?呵呵。”周恪初苦笑了两声:“啊,原来是失忆,这七年原来是失忆。”
这就是她七年里不闻不问的原因,周恪初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周唯一第一次看到这么生气的爸爸,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爸爸?”他又指了指周恪初的手掌。
周恪初看见周唯一害怕的小脸,这才将怒气压了下去。他又转脸看到霍明朗无辜至极的表情,慢慢才说道:“你在这里吃早饭,爸爸上楼清理一下伤口。”
“我……”霍明朗在被周恪初看的那一眼时,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她摸了摸小朋友的头:“一一乖,妈妈跟爸爸有话要说。”
“哦,好吧。爸爸正在生气,妈妈你能不能安慰一下他?”
霍明朗拍拍儿子乖巧的脸,答应道:“好的。”随后,她便跟着周恪初上了楼。
周恪初上楼之后直接到了书房,打开急救箱,他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掌心,玻璃渣子扎在他的血肉里,他几乎已经麻木。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
霍明朗敲了敲门:“我帮你吧,你一个人不方便的。”
周恪初没有动,霍明朗没有觉得这边无措过,她只好硬着头皮凑到他跟前。周恪初身上的须后水的味道夹杂着掌心的血腥味充斥到霍明朗的鼻腔里。
“你忍着点。”
她拿出消毒酒精,纱布棉签。连复杂头皮清创缝合术都能得心应手的霍明朗在这一刻,居然手抖了。
沾着酒精的棉签狠狠地压了周恪初一下,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只是死死地盯着霍明朗垂在自己眼前的头发呆。
“对不起。”霍明朗又忍不住道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就像是一帧一帧的动画,一格一格地往前跳。明明只用了不足十分钟的时间,可却仿佛过了一天一样。
处理完伤口之后,周恪初依旧站着没动,而霍明朗也没有走,她明显有话要谈。
良久的尴尬之后,终于周恪初发了话:“你为什么会失忆,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失忆了?”
霍明朗不打算隐瞒,便和盘托出霍瑜在医院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可是没想到周恪初并没有因为这个解释而缓和了神色,反而问她:“你现在还没有记起来一点以前的事情么?”
霍明朗点了点头。周恪初兀自一笑,又问道:“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生一一之前的事情都忘了。”
“那后来你都记得?”
“那我问你,一年多之前,我向你求婚,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霍明朗脸色莫名地白了一下,他简直是在质问自己。霍明朗不由得后退一步,靠在了书架上。
心里莫名地不安稳和害怕,仿佛就像是许多年前,美国老师质问她一个医学名词的时候。霍明朗呼出一口气,说道:“对,我是一个性冷淡,是,你是唯一一个能引起我**的男人。可是,这不代表我会嫁给你。”
“很好。”周恪初得到这个答案,恨不得笑出来,她只要一句话就能否定自己之前所做的努力。
他重新见到霍明朗之后,短短几个月便为自己创造无数次机会与她见面。且不论她的态度如何,光自己觉得自己失败就已经无数次。这些年,只靠照片睹物思人,她大概不知道会有多么难。
“是你来挑逗我的,明明是你自己给机会的,到头来逃走的还是你。”
那一夜,在酒吧,霍明朗喝得微醺,她仗着自己受人宠爱,便无法无天。她素面朝天的样子跟几年前一模一样,周恪初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问过她:“你知道我是谁么?”
霍明朗那时候笑着回答他:“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初初呀。”
初初,这个几乎已经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称呼。周恪初一下子就扛起了霍明朗。
第二天,霍明朗先一步醒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字都没有留,直接离开了酒店。
后来,周恪初直接出大招将DNA检测报告送去,当日便求婚,没想到霍明朗并没有直接答应。她说要时间考虑。可是在沈溥的婚礼之后,她便直接出了国。
DNA报告只不过是手段,关键在于她根本不想嫁给自己。
周恪初想到这里不禁叹道:“你果然一点都没有变。”
七年之前,是她先来招惹自己的,一年之前又是她主动的。而他偏偏一而再地上当。
霍明朗看着眼前的周恪初,不由得解释道:“那天我喝醉了。”
“呵呵。”周恪初终于笑出声来,他盯着着霍明朗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就不相信,你这种心细如发的人,会看不出来?”
“什么?”
“我特么爱你!”
霍明朗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大跳。而周恪初一动不动只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顿时感觉就像是无影灯下一样,简直无所遁形。
周恪初在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后,他心里的不甘、怨恨好像少了一点。他看到霍明朗手足无措的样子,抚了抚额头:“你现在是要来抢一一么?抚养权我不会让给你的。”
霍瑜曾经提过这件事,霍明朗并没有同意或者不同意。而她中立的态度显然没有让霍瑜停手这件事。
霍明朗自知亏欠太多,再要抚养权自己也会良心不安。她站直了身子保证:“我不会的。你放心,一一跟着你很好,我不会跟你抢他的。我只是希望,以后我与他相处的时间会比现在多一点。”
周恪初心里一愣,显然当时气昏了头上了霍瑜的当。他坐在了书桌前,摆了摆手:“你走吧,下午五点之前把一一带回来就行。”
霍明朗知道现在这情景,她再想问点什么已经不可能。她于是点了点头,到了楼下招呼在水槽便洗碗的周唯一:“一一。”
周恪初时常教导周唯一要自力更生,洗碗这些小事对于他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他搬了一个小板凳,站在洗碗池前,转过头说道:“妈妈,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这样子,霍明朗更加觉得周恪初把一一教得很好。平常小孩这个年纪哪会自发得收拾碗碟?霍明朗等了会儿,看到小家伙很专业地把碗一只一只擦干净,然后放在消毒柜中。做完这一切,还把厨房也擦了一下。
周唯一在把自己弄干净之后,又问道:“妈妈,你跟爸爸说了么?”
“嗯,下午五点之前回来就可以了。一一今天想去哪里玩啊?”
周唯一想了一会儿,并没有回答霍明朗的话,而是问道:“妈妈,你刚刚跟爸爸没有吵架吧?”
单亲家庭的小孩难免敏感而早熟,霍明朗有点心酸,立刻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妈妈不会跟爸爸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