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倾城总算走近医院,她直接去了赵青玺的病房,刚刚走进就看到有医生出来,只是那个侧影让她那么熟悉。
她怔一下,忽然想起那是秦年,没想到他居然是医生。
她急匆匆追上去,好几次想打招呼,伸出手却喊不出声音。
走廊不短,已经走到尽头,他终于转弯。
她落后一步,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想叫住他,不料一转弯,就看到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一个女人正挽着他的胳膊,微仰着头看着他笑,轻声说着什么。
她的脚步顿住,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秦年就像是昨晚上对待她那样,揉了揉那个女人的头。
她看到他唇边浅浅的笑意,和昨晚上她见到的一样。
原来他有女朋友了。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属于她。
这是命中注定。
*
☆、她愿永不复醒【1W1+哦】
这样的梦简直太过美好。
梦里,她还是二八年华,带着一身脱不去的稚气和初来乍到的忐忑,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遇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意外,美妙,又危险。
如果可以,她愿意沉浸在那个美好的梦里永不复醒。
她还能见到赵青玺,丁香是她的好朋友,而秦年,是她心中那个最温暖而又甜蜜的存在。
可是,永远都不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重回过去。
傅倾城开始有模糊的意识的时候,下腹依旧疼得厉害,和当初生晗晗的时候难产简直很难区别,可难产太过久远,久远到她快要忘记那些疼痛,而现在,痛觉明显而又清晰,她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然后便感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了自己。
她贪恋那股温暖,像是在黑暗中寻到的唯一光线。
因为眼前太黑了,黑到让她觉得无比心慌,所以他带来的光,看起来那么的亮。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焦急又慌乱:“青青,青青……”
是谁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她的手被握得那样紧,稍稍有些疼,但比如下腹的疼,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想看看是谁一直抓着她,那只手颤抖着,莫名地让她觉得他很恐惧,可她睁不开眼,眼皮重得像是有千斤巨石压着,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忽然听到有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然后就是刚刚那个叫着她名字的声音在狂怒:“做什么手术?她究竟怎么了?”
声音和知觉再度离她远去,耳边嗡嗡响着,那只原本抓着她的手忽然就寻不到了踪迹,她再一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出入无门。
秦年,那,是你吗?
*
秦年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头快要埋到胸前,他做过那么多手术,救活了那么多人,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子无助地躺在手术台上。
原本经历再复杂的手术都不会紧张的他,此刻双手颤抖,甚至连一个最基本的缝合都没有办法做。
手术的时间很长,他坐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到处走,“手术中”三个字依旧亮着灯,他越发急迫,最后竟狠狠地伸手砸向了墙壁,关节上血肉模糊一片。
他只能继续坐等,压下所有忐忑不安的情绪,耐心地等。
丁香原本是来通知他有场手术快开始了,可刚刚走近就看到他颤抖的身体和受伤的手,她从未看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心往下沉了沉。
她没有走过去,而是去拿了些消毒用的生理盐水和碘酒纱布等,这才回来坐到了他身边。
“秦老师……”她轻声叫。
秦年没有回答。
她又叫一声,他依旧没有反应,便直接拿过他的手替他处理伤口。
他像是终于恢复知觉,微微抬头,看到是丁香,原本想要收回的手才顿住,任由她帮着处理。
丁香恰好看他一眼,看到他眼中满布的血丝不免倒吸一口气,他原本是就算一夜未眠都能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呈现在大家眼前的。
“青青会没事的。”她说,“你别太担心。”
“她流了很多血……”秦年终于开口说话,嗓子沙哑。
丁香鼻尖有些发酸,却笑着:“不是说好好手术就行的吗?”
“我不知道她怀孕了……”秦年喟叹一声,空着的手捂住脸。
虽然那样实在不好,但丁香那样的羡慕此刻躺在手术室中的傅倾城,羡慕她能得到秦年这么多的关心,而她?一直都只是生活在他影子下的杂草而已。
“宫外孕本来就该早点做手术,秦老师,那个孩子,原本就不可能生下来。”
秦年没有说话,整个走廊都寂静无声。
丁香继续帮他处理伤口,他应该会觉得疼,可却没有半点反应,像是失去了所有知觉。
手术室忽然传来声响,门打开,有护士出来,又匆匆进去,秦年猛地站起来,走过去:““她现在怎么样?”说这一句话他用尽了力气,还差点咬到舌尖。
“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说完这句话,她又匆匆进去。
秦年腿有些发软,差点没有站稳。他不是妇科医生,但也知道宫外孕很危险,而傅倾城又迟迟没有发现,直到大出血才被送到医院。
初初看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她,他甚至不敢直视,他从不怕血,可那个时候,他觉得晕眩,因为她满身的暗红色,就像是浸泡在血里一样,连呼吸都若有似无,她的生命那么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丁香还坐在原位,看着地上那瓶因为他忽然甩手站起来而摔落在地上的碘酒瓶,粉身碎骨,就像是她的心。
他手上的伤还没有处理好,却这样不管不顾地甩开她走了过去。
她咬咬唇,蹲下身去将碎片慢慢捡起来,就像这个玻璃瓶再也拼凑不起来,她的心也是。
她开始死心,为了这段从来都没有终点的爱情,她离乡背井,她失去好友,她没了自我,到头来却依旧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丁香起身的时候,看到一直那么坚强的秦年,因为那句“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肩膀垮得不像话,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精力,只余一个空壳。
她将碎片扔进垃圾桶,拿纸巾擦了擦,走过去,犹豫许久才说:“她不会有事的。”那么单薄的安慰。
她原以为他不会回答,不想他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没看到她那个样子,呼吸都差点停止了。”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她只是一再重复这句话。
他抬头,盯着手术室的门,显得那样无力。
他救活过那么多人,此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挣扎在生死边缘。
他开始后悔很多事情,可后悔有什么用?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再也没有办法重来。
其实没有过多久,但是在他们眼中,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手术中”这三个字终于暗下去,他一怔,冲上去,脸色苍白,满眼血丝。
做手术的医生平时也有过交谈,但是在那之前绝对不知道里面的那个女人是秦年的妻子,原本他也和别人一样以为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可今天却觉得有些不大可能,如果夫妻感情真的不好,那么秦年又怎么会为了妻子这样着急?
一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让秦年感激到差点热泪盈眶,只是医生接下来的话却不那么动听,“……切除了左侧部分输卵管……当然不会影响生育能力,只是怀孕的机率会下降……”丁香一直站在一侧,看着秦年等着傅倾城的病床推出来,看着他满眼柔情地低头看依旧昏睡的她,看着他脸上充满了内疚和愧意。
他就这样跟在床边,和傅倾城一起,从她的身边走过去,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扬起头眨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掩去,然后笑起来,尽管那么艰难,那么虚假,但也并不是做不到。
她慢慢地跟上去,直到来到病房外。
大概是怕傅倾城情绪不稳定,没有让她回到晗晗的病房,而是住在了隔壁。
秦年就坐在床边,默默地看她,时而伸手抚一下她的脸庞,捋一下她的额发,最后抓住她的手在唇边轻吻,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可他们在屋里,她在屋外,她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她终于转头离开,却走近了隔壁的病房,晗晗已经醒了,赵妈正不知道怎么应对不肯吃药的晗晗。
晗晗见她进来,因为是没怎么见过的人,所以也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赵妈见过丁香,那也是很久以前,记不得了,不免问:“这位医生,您是……”
丁香笑了笑:“我叫丁香,是秦老师的同事,是青青的……朋友。”
“哦是吗?丁医生,那你能联系到青青吗?她中午说出去之后还没回来,你看,晗晗正等着妈妈呢。”赵妈在秦家很久了,也跟着长辈一起叫傅倾城青青。
丁香语噎:“青青她……还有些事情,大概不会那么快回来,晗晗不吃药吗?”
赵妈哎了一声:“是啊,怎么劝都不听。”
丁香便走过去,矮下身子看晗晗:“晗晗不想吃药吗?”
晗晗咬着唇不说话。
“晗晗现在生病了,如果不吃药的话就会继续病下去,妈妈会很担心哦,你希望妈妈担心吗?”
晗晗微微垂下眼睛,似是想起了傅倾城在他眼前流泪的场景,默默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