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欧阳夏月的母亲在一次滑翔翼运动中意外身亡。
上一世,欧阳夏月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多年未见的父亲来到中国,要将她带回日本。时光是最好的武器,那时的她早已失去了与父亲的亲近感。一味拒绝他,用语言恶伤他。她甚至曾说过“如果母亲从未遇见过你就好了”这样的话……后来,她跟着父亲去到日本,可遗失多年的父女之情难以挽回。更何况那时,她遇见了幸村精市。在后来的岁月中,欧阳夏月将所有的感情投注在幸村精市上,更是无暇看到身后的父亲。
她将要嫁给幸村精市前,欧阳森曾经劝过她。可她并没有听,反倒冷笑着讽刺。
“你和母亲的婚姻失败了,并不代表我的婚姻会失败。”
“小月……他不爱你。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不会幸福的。”
“哦?那你口口声声说爱着母亲,为什么给不了母亲幸福?”
欧阳森去世后,那天他黯淡的神色曾无数次出现在欧阳夏月的梦中。梦中,她想说声对不起,可一到张口的时候便惊醒了。她曾以为那已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与遗憾,哪知,上天待她不薄,给了她一次弥补的机会。
“父亲,谢谢你。”欧阳夏月缓缓开口,眼眶有些酸涩,“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欧阳森目光一暖,也有泪光涌起,很快被他压抑回去,“我陪着自己的女儿,不需要道谢。”
*
欧阳夏月伤势比较重,但她积极配合治疗,能吃苦,恢复的速度也很快。她的外公外婆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了。外公外婆只有母亲一个女儿,所以她在中国已经举目无亲了。欧阳森一面忍者着剧痛处理着前妻的后世,一面细心照顾着病床上的女儿。在医院,他深知前妻的过世给女儿带来的打击,所以轻易不会提起前妻。纵然心中再痛,也不会在女儿面前露出一丝一毫。
欧阳夏月明白父亲的苦心,但她无法安慰父亲。就好似两个互相取暖的行者,欧阳森在用微笑感染女儿的同时,欧阳夏月也在尽力积极以对,她知道只有自己快些好起来,才是父亲的慰藉。同时,“多年未见”的父女俩渐渐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愈发亲近起来。
五个月后,欧阳夏月痊愈出院。这天阳光很好,穿透云层为大地笼上一层金色的光。
欧阳夏月与欧阳森来到母亲的墓前。墓碑上,年轻时的母亲笑颜如花,目光中自带向往自由的光彩。她用不长的生命追寻自己的目标,诠释自己的人生理念。想必,即使重来一次,她也不会后悔。欧阳夏月自己踏时光重生而来,她相信自己的母亲也必定已在某地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身边的欧阳森弯下腰,将一束母亲最爱的百合放在墓碑前,虽沉默,却带着深深的怀念。
欧阳夏月想,现在已经很好了。
两天后,欧阳夏月随欧阳森一道离开中国,降落日本。相比上一世去日本的时间,整整晚了两个月。
☆、踏上旧地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为浓绿色的后院抹上一层温暖。虽然时间尚早,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黄色的小球一下一下撞击着墙面,发出短促而有力的声音。手持球拍的男子气喘吁吁地在场上来回跑。他并没有对手,只是一个人对着高高的屋壁来回击打着。早晨的阳光并不剧烈,可男子已是浑身大汗淋漓,汗珠顺着蓝紫色的发梢淌下,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圈。
“你最近很拼命。”一个声音响起。
男子停下动作,伸手利落地接住弹回来的网球。走至说话的人面前,微微低头,“爷爷,您起来了。”
老人穿着传统的日服,虽上了年纪可身量十分挺直。他略显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孙子,直言肯定道:“心浮气不定,你在想什么。”
男子沉默,目光闪动。过了一阵,他道:“爷爷,前两天无意中与父亲闲聊,听说父亲早年有一位忘年之交。”
老人点头,“是有这么一位,也是欧阳家的家主。”
男子的表情在一瞬间产生了丝变化,没有人发现。
“听说欧阳先生即将带女儿一同回国。”
老人点头,目光悠远,投向后院的矮墙之上,说:“那丫头的母亲与你母亲曾是极要好的姐妹,甚至曾玩笑地说将未来的孩子结为连理。可惜啊,可惜……”说着说着,老人叹了口气。院子里一棵梅花树开花了,有一株长得尤其快,迫不及待地探向矮墙外。就好像那个永远在追逐自由的奇女子。
年纪大的人看事情的高度和角度都不同,关于生死,他们有感慨有遗憾,却也只是感慨遗憾罢了。时间将悲伤残忍地留给了还未有所磨砺的年轻人。老人想起些许往事,胸中感慨。再收回目光时,看到站在面前的孙子,便忍不住说:“那个女孩儿,与你同岁,你若有缘结识,便多照顾些吧。”至于几十年前的玩笑话,也只是玩笑罢了,没有人会当真。
男子始终垂着眼睛看着地面,这时听到这话,眼神蓦地就变复杂了。也不去想会不会引起人怀疑,脱口而出:“爷爷,我可以见一面她吗?”
老人微顿,有些讶异,“你想见她?”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点头默认。
末了,老人也没再多问,只说:“我与明村提下罢。”明村是他的父亲。
老人走后,男子留在原地。感到胸腔中泛起的,是期待,也是忐忑。
*
欧阳夏月随欧阳森回到他在日本的家,也是她今后的家。
欧阳森在日本的公司开设在神奈川,而他的家也位于神奈川。一提起神奈川,不由自主地就会想到某所学校,想到某个人。欧阳夏月在回国前就预料到了,不过她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可是不想不代表不存在。她虽已决定与过去告别,但她不敢肯定自己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会做出何种反应。
欧阳森为欧阳夏月准备的房间在二楼,而他的的房间在二楼的另一头。这样可以给她足够的个人空间。房子是二层复式,平日会有钟点工来做饭打扫。无疑,这是一栋很空的房子。上一世第一次走进来,她选择了漠视。而这一世,躺在king size的大床上的第一晚,她想的是,欧阳森如何受得了这样空阔的寂寞。
这曾经是欧阳森与妻子的新房。
后来,女主人走了,男主人独守。
欧阳夏月想,没关系,还有我。
第二日清晨,欧阳夏月起床下楼。欧阳森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是他亲自做的。
她在餐桌旁落座。
“来,尝下爸……嗯,我的手艺。”欧阳森笑得有些腼腆,一如他本身的气质一样,温和,中庸。欧阳夏月第一次见到幸村精市的时候,便发现对方身上也具有这样的气质。现在想,可能最开始的注目也是缺乏父爱导致。那种骨子里会被温柔男人吸引的特质,无法摆脱。
欧阳夏月指尖一顿,心里扯了抹苦笑。
竟然又想到他了,看来,要彻底释怀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向来是冷静自矜的人,不会强人所难,不会自欺欺人。
“小月。”欧阳森开口。
她抬头,“嗯?”
“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关于学校。”
欧阳夏月心下一顿,面上平静地点头,“好的。”
欧阳森似乎是在斟酌,不过他只是在思考现在便开始恢复上学会不会太急。一来欧阳夏月有可能还未走出母亲离开的阴影。二来,初来乍到之际,陌生的国度必然会带来不安感。虽然学校是最好最快能融入新环境的地方……况且,也许能分散些痛失母亲的悲伤。想到这一层,欧阳森下定了决心,说:“小月,这边的学校已经开学一个月了。我希望你能尽快回到学校念书,交多些朋友,多出去走走。你在中国长大,没来过几次日本。将来要在这里生活,得尽快适应。哦,还有,语言方面有问题的话,我可以帮你情个老师。”
欧阳夏月到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欧阳森始终都是在用中文与她交流。虽然有些蹩脚,不那么标准,可听了这么多天,最初她也只沉浸在自己重生了这一匪夷所思的事实上,没有注意这一点。现在发现了,不免为欧阳森的用心良苦而感动。
她笑了笑,再开口已经换成了日文:“父亲,您放心。母亲从小有培养我日语的能力,所以交流是完全没问题的。”当然,这是瞎掰的。母亲哪里是有心思顾及这些的人,上一世刚到日本的时候,她的日语水平仅限于“你好”和“谢谢”,最多再来一句“对不起”。自我介绍还是幸村精市教她的。
欧阳森听了,却是眼光一热。关于妻子,他的所有记忆都是美好的。
“我想问下,父亲为我找的学校是哪一所呢?”
“是立海大附属高中。”
果然。欧阳夏月抿了抿唇。
立海大附属高中在神奈川数一数二,而与其齐名的另一所神奈川高中则离家太远。欧阳森一定不会选择。
“父亲——”欧阳夏月忽然出声,“我可以去XX高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