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精校出版] (薇拉)

　　“是张兰，不用问了。”乔楚的声音近似喃喃自语，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手术室外面，一屁股坐在等候区的绿色椅子上，靠在上面一句话也不再多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心里隐隐地觉得是出了什么大事，可是又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周身都浮着寒气，肩膀一直是抖的，有一股莫名
　　的情绪无法抑制。
　　乔楚一直低着头，盯着医院的水磨石地面，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是他。
　　她沿着灰色西裤的裤脚向上看，看到他手里拎着一双白色的拖鞋，还有一个桶装的一次性饭盒。
　　“先吃点东西。”王宥惟蹲下身来，与她平视，把那个桶装的饭盒放进她的怀里，“糖芋苗，很清淡。医生说，手术要进行很久，你要先吃点东西才撑得住。”他没等她拒绝，就先摆出了不容反驳的理由。
　　乔楚伸手抱着那个纸饭盒，手上才觉得温暖。
　　王宥惟把白色的拖鞋放在她眼前：“我车上只有这个。”
　　“你先走吧，我没事的。”乔楚抬起脸，挤出一个自认为坚强的微笑。
　　“乔楚。”王宥惟突然沉声叫她的名字。
　　“啊？”
　　“笑得太难看了。”他指责。
　　乔楚知道，他这是在逗自己开心呢。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心头一酸，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场景里，陪伴她的居然又是这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上司。
　　可能是坐得太久了，她觉得脚有点痉挛，正了正身子，只听王宥惟叹息一声，蹲下来，拉住她的脚腕。
　　乔楚一惊，赶忙往回缩：“王总……”
　　他的手劲不大，但是动作却很迅速，脱下她的高跟鞋放在一边，然后将拖鞋套在她的脚上，才抬头对她说：“坐太久了，可以起来走走。”
　　乔楚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酸。她没想到一向被她认为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只懂得看她笑话的王宥惟，居然会有这样贴心、温柔的一面：“谢谢你。”
　　王宥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坐在她身边，指了指饭盒道：“里面有勺子，趁热吃。”说罢，开始闭目养神。
　　她看了一眼他的侧脸，他的表情明明放松又正经，可她心里还是一颤。父亲一直健康，所以她从未想过会这样，也从未预料到，第一次面对这种时刻的时候，他居然会陪伴在自己身边，如此让她安心。
　　乔楚转过头去，垂下眼睛，小心地打开饭盒上薄薄的塑料盖子，拿起软而短小的塑料勺子，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着糖芋苗，心也渐渐回暖。
　　父亲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王宥惟反应比她迅速，一灭就站了起来，还轻轻推了一下乔楚。
　　她本来已经昏昏欲睡，被他一推，心一沉，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看到护士推着车子过来时几乎是扑上去的。
　　父亲躺在推车上，睡得很安详，左手还打着点滴。
　　“幸亏送来得及时，要不然真要出人命了。高血压这种病，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刚刚摘下口罩的医生说着。
　　乔楚想要集中精神听，但是心已经跟着父亲进了病房。
　　“哎，你们谁去办住院手续？”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小护士手里拿着单子。
　　王宥惟看乔楚精神涣散，就对小护士摆摆手：“我来。”说着又推了一下乔楚。
　　乔楚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赶紧进去陪着，她机械地往前走了两步，又马上回身说：“王总，钱我明天……再还你。”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因为那时候他人已经消失在转角处了。
　　明明是个灰暗的夜，却因为他的陪伴而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有他在身边，仿佛连医院刺鼻的消毒药水味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这个男人，在他略显冰冷的外表下，也许有一颗别样柔软的心吧。
　　医院的时光残酷而又惊心动魄，好在第二天就是周末，让乔楚有足够的时间张罗一切。她在王宥惟的帮助下，有条不紊地通知了家人，找来了护工，办理了一切相关的手续，上午十点的时候终于搞定了一切，便打发王宥惟回去休息。
　　他走的时候看了看腕表，乔楚觉得他是先回家换衣服，然后去公司。
　　除了偶尔加班的他们，他几乎是公司走得最晚的人，这样的勤奋，也许是他少年得志的秘诀之一吧。乔楚想着，然后趴在床边睡了一觉。恍惚之间觉得床上有动静，睁眼一看，是父亲在动。她坐起身，看着父亲的手指动了动，他睁开眼的一刹那，她的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乔建国看到身边的是女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爸，来喝点水。”乔楚端了杯热水，帮他把上半身垫高。
　　父亲接过水杯，手还有点颤抖。
　　她低下头去看，才发现那双曾经支撑一家人的大手，如今已经枯瘦如柴。
　　“你阿姨呢？”乔建国将水放在女儿的手里，东张西望等了半天也不见张兰，终于忍不住问。
　　“她把你送到医院就走了。”乔楚诚实地回答，“我打手机也联系不上她，她换手机了吗？拨过去好像是空号。”
　　乔建国深深地叹了口气，久久都不肯说话。
　　父亲有高血压，但是他退休后一直坚持运动，养花遛鸟，过着太平日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发病的。
　　张兰把人一送来就跑了，分明是在躲着他。
　　当乔楚说联系不上张兰时，父亲居然露出受伤的表情，此事一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乔楚隐隐地在心底知道自己的猜测终于变成了现实，只是情况到底有多糟糕现在还难以估计，他现在身体不好，她也不想提他的伤心事。
　　“再休息一下吧。”乔楚为父亲拉了拉被子，“想太多也没用，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父亲忽然从雪白的被子下伸出了一只手，抓住她的手。
　　她有多久没有被这双手好好地握住了，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在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的手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而如今却变得枯木般。
　　父亲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伤心、感激以及期待。
　　乔楚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父亲需要安慰，但是心中仍然不能接受那模糊的一切。
　　张兰的居心昭然若揭，可父亲却在诱惑面前缴械投降，说起来今天这一切，又好像是他自己的选择造成的。
　　她当然讨厌张兰，却不能否认内心对父亲的愤怒。他为什么不能够像普通的老人家那样有尊严地过着平淡的生活？又或者是她对父亲的要求太高、太不人性了？她心里很乱。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狠心地将自己的手从父亲的手底下抽离。
　　病重的父亲敏感地看着她，她只能扯出一抹笑，对他说：“我出去给你打点水。”说完，便拎着还有半壶水的热水瓶出去了。
　　喜欢曾昱嘉大概有多久了呢？曲晓宁自己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吧。
　　迎接新生入学的晚会上，他坐在架子鼓后面，一脸沉静的样子，皮肤白皙，竟然比女孩子还要细腻三分。
　　不知主持人说了句什么，他拿着鼓槌敲出快而急促的鼓点，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曲晓宁从小跟男孩子们打架，面对男生也从来简单直接，只有一个曾昱嘉例外。站在他面前，说话东拉西扯，没有一次是能够找到重点的。
　　她从自己的心情里，嗅到了一见钟情的味道。她想要抬起手去摸他的脸，挽着他的手臂，大声地笑，然后在月色下亲吻他的唇。
　　后来，这些都由表姐帮她做了。
　　她的感情，从开始就没有任何希望，她的未来也从未跟他有关。
　　她看着他跟乔楚恋爱、离开、分手，然后又看着他重新回来。
　　当初他跟表姐在一起时，曲晓宁从未嫉恨过，只觉得遗憾，就像一件自己顶顶喜欢的东西，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却从未努力地去争取。而如今，她想要努力一次，哪怕结果还是一样，她至少不会后悔了吧。
　　她不知道他和表姐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曾昱嘉这几日的确是闭门谢客。
　　曲晓宁发挥坚持不懈的精神，下班的时候就在门口等着曾昱嘉。他不肯接她的电话，也不肯回复她的信息，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堪，心想：既然决定要倒追，脸皮当然要厚，不厚不足以拉着男友回去见江东父老！
　　这天曾昱嘉下班后，在楼下见到曲晓宁时，一点儿也不吃惊。曲晓宁是什么人啊，发起疯来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何况又同在一个城市，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于是终于答应她一起吃饭。现在两人坐在蓝湾咖啡店吃简餐，曲晓宁点了一桌子吃食。
　　牛排上来时热油还在盘子里噼啪作响，曾昱嘉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啦，看不上啊？”曲晓宁嘟起红唇。
　　“没有。”曾昱嘉喝了口咖啡，笑得温文尔雅，“不会。”
　　曲晓宁放下手里的刀叉，往后一靠，审视他半天才撇撇嘴道：“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