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颜陌桑自己，这回连厉子渊都有一点惊讶了。他低头看了窝在怀里的少女一眼，沉默几许，低低地开口：“如果，我说不呢？”
空气似乎短暂的凝滞了一下。
厉子渊抬起头，终于正眼看向面前的少年，眼底隐隐带着阴郁：“许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对外宣称和你家老爷子脱离父子关系了吧？”
许丞明显怔了一下，神色变得犹豫起来。的确，之前为了拍艺术写真，他已经闹得和家里那位从政的父亲脱离了关系。没了家族的庇护，厉子渊想要打压他简直易如反掌。
他到底还是冲动了。为了这个漂亮又特别的丫头，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竟然胆敢得罪玉面阎王一般的厉子渊。
许丞这时候才感觉到后怕，甚至觉得自己今早简直是被鬼附身了，一听说颜陌桑被带到“夜色缭乱”过夜就跟丢了魂似的拿着枪跑到这里来。
许丞静默一会儿，又看了她一眼，却是在问厉子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是在问厉子渊，什么时候能把颜陌桑转手送给他。
厉子渊见他乖乖妥协，淡淡地笑了起来：“自然是等我玩腻的时候。”
许丞闻言脸色微变，一张脸和被人抢了食的草泥马一样郁闷。但他到底没再说出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过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厉子渊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弧度，他抬起手揉了揉颜陌桑的发顶，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进了屋子。颜陌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看到他在床沿坐下，冲她招了招手。她有些厌恶这样的亲昵，因为他完全就是一副把她当成玩物对待的样子。虽然事实上的确如此，可是她不太愿意正面接受这个事实。
“桑桑，你要记住，昨晚你没有反抗。”他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亲了亲她的侧脸，在她耳边轻声说：“留在我身边，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她被他吻得浑身发冷，怔了几秒才说：“你……能不能让我给奶奶打个电话？”
他在她细腻柔滑的侧脸上贴了一下，方才颔首道：“好。”然后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给她。
颜陌桑顺从地接过，熟练地按下号码。奶奶家没有通电话，她只能先打给奶奶家附近的小卖店，让小卖店的阿姨去叫她奶奶过来接。
长久的“滴滴”声之后，电话那头的阿姨终于接起了电话。乡下人十分热情，二话没说就跑去帮她叫奶奶了。过了大概四五分钟，阿姨气喘吁吁地说：“桑桑啊，你奶奶下地干活啦！有什么事让我转告她吧！”
听到这话，颜陌桑说不清是该失望还是高兴。失望的是她不能亲口告诉奶奶她就要上大学的消息，高兴的是奶奶还能下地干活，这就说明父亲的事情并没有连累到奶奶！
一直以来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她考上大学，颜陌桑很想亲自站在奶奶面前告诉她自己考了多少分，报了哪里的学校。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她给奶奶打个电话都困难，更别提见面了。颜陌桑也没多矫情，语调轻松地拜托阿姨转告了自己即将上大学的消息，又问候了奶奶和阿姨的身体，这才挂了电话。
连颜陌桑自己都没察觉到，直到听筒里响起“笃——笃——”声时，她的唇边还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
看到少女发自内心的笑容，厉子渊心头一颤。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开心的样子，原来她要的幸福，就是这么的简单。不是别墅，不是名车，不是金钱权势，而是给她的亲人打去一个电话。
有些事情，如果她永远都不知道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终于熬到拍摄结束的这一天，颜陌桑在杀青宴上就坐不住了。许丞看得明明白白，提点她敬了一圈的酒，直把颜陌桑喝得迷迷糊糊的，众人才肯放她这个主角先离开。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被灌了多少酒，只是一个劲笑着，按捺着心头的兴奋往酒店外面跑去。打车去车站，坐上大巴车，再转乘三轮车进村子里，这一流程她已经预想过无数次了，终于在今天得以实现！
昨天她刚刚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见奶奶了！她要告诉奶奶，他们家里真的可以出一个大学生了，她没有辜负奶奶的期望和付出，她没有。
颜陌桑实在太过思念这位老人。三年之间她都是能省则省，拼命存钱，只为了攒车费寒暑假能回去看望奶奶。从她高二下学期开始，由于学习的紧张她都没有回去，算起来她已经一年多没看见奶奶了。
真是令人发疯的想念！
颜陌桑跳下车子，朝着熟悉的小院子跑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走过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还是因为太过激动，颜陌桑忽然摔倒在地。膝盖先着的地，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石子磕得皮肉生疼。
可这时候她根本顾不得这些，龇了一下牙就挣扎着爬了起来，继续跑向她住了十几年的家。
但在远远望到家门口的时候，颜陌桑忽然石化一般地僵住了。怎么回事？院子的大门敞开了不说，还围了好几个一身素衣的邻居，这情形实在是太反常了。
乡下人大多喜欢花花绿绿的衣裳，平日里他们很少很少穿黑色，只有在一种时候才会穿黑，那就是……
不！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颜陌桑满脑子就是这三个字。奶奶不可能出事，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一定是她想错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站在门口的小卖店林阿姨眼尖，一下子就抱住了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颜陌桑有些不解地看向她，神色平静如常，嘴角甚至牵起一丝麻木的笑：“林阿姨，你这是干嘛？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奶奶呢？我带着录取通知书回来了，快叫奶奶出来看啊！”
林阿姨闻言哭得更凶了，不住抽噎着道：“桑桑，你奶奶不在了……她的身体早就不好了，她是拖着最后一口气等着你考完试的。”
颜陌桑摇摇头，从林阿姨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淡淡地说：“林阿姨你别骗我了，前几天还好好的呢，奶奶怎么可能不在了。你不去叫奶奶，我去叫，我要亲口告诉奶奶……”她话没说完眼泪就已经下来了，那么直接那么汹涌，刚开始还是无声地哭泣，等泪水爬遍全脸，她终于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不信！奶奶……奶奶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可以考上好的大学，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会打工赚钱孝敬她的……为什么她就不在了……为什么她不肯等我？”
颜陌桑坐在地上，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对谁说话：“我成年了，可以去打工孝顺她了……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难道她不知道我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就是考上好大学……满足她的愿望，然后把奶奶接过来打工报答她，让奶奶不用几十岁的人还下地干活，不用顶着寒风在凌晨走一个多小时……把菜挑去市集上卖……”
颜陌桑打心眼里喜欢音乐，但她一直拼命读书，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奶奶的期望。按照她家的情况，她本来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种读完了初中就得下地干活的农妇，是奶奶拼了老脸才让爸妈把她接过去念书的。
她成绩很好，可她选的高中不算好，但是对成绩进了年级前二十的学生都有免除学杂费的奖励，有的好学校学费贵得很，妈妈也不会同意的。她三年一直没找爸妈要过学费，就是用三百块生活费过日子，这钱她以后也会还他们的。
是奶奶的坚持让她走到今天，可是奶奶却在这个时候，在一切刚刚开始有可能好转的时候，永远地离开了人世间。
为什么就不在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溃了。一旦失去了为之奋斗的目标，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刚开始还能喃喃自语，到后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做任何事还有什么意义，几乎有去死的想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天都黑了邻居们各自散去，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林阿姨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用一条土黄色的头巾包住脸，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桑桑啊，你可别再这样了。今天是你奶奶的头七，她的魂魄会在今天晚上返家。你应该在她回来前做好一顿饭然后赶快去睡觉，睡不着也要躲入被窝。一旦你奶奶的魂魄看见你，会令她有所牵挂的！那样就会影响她投胎再世为人。”
颜陌桑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还是一直在流眼泪。乡下人迷信，可是她不，她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林阿姨见她没有反应也没办法，叹了口气从自家拿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猪肉过来摆上。她见颜陌桑还是呆呆地跪在那里，心里不免生起了怜惜之意。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蹲在颜陌桑身侧耳语道：“其实……桑桑，你奶奶不是病死的。”
颜陌桑终于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既然不是病逝，那就是人为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厉子渊那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