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墨想得挺乐,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
陆岐然眼神锐利,望她一眼,“你笑什么?”
程如墨摇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见过叶嘉的家长吗?”
“我和她交往八年,你说见过没有?”
程如墨点头,“也是。”隔了一会儿,又说,“站在旁人的角度,觉得挺可惜的。”
陆岐然瞥她一眼,“你这人挺有意思,说话处处给人下套。我若说不可惜,你必然觉得我这人薄情寡义;我若说可惜……”
程如墨见他不往下说了,好奇问:“怎样?”
陆岐然一笑,“那得问你自己啊。”
“少自作多情了。”
“嗯,”陆岐然看她,目光如寒星明亮,“我自作多情,所以觉得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你说呢?”
程如墨脸上有些发热,舀了一勺汤,作势要往他身上泼去,“呸。”
——
吃完饭,程如墨去睡了个午觉,睡到下午三点,起来洗头发化妆。
“你暂时别洗。”陆岐然拦着她。
“不行,不洗我没法出门见人。”程如墨看他一眼,“没事,有吹风机呢。”
程如墨刚洗完从浴室出来,迎面便被一块大浴巾给罩住了,陆岐然仗着身高优势,摁着她的脑袋使劲揉了几下,方将她放开。程如墨差点没被憋死,立即将浴巾掀开,瞪着陆岐然,后者笑得一脸促狭。
“我说你几岁了啊,幼稚不幼稚。”程如墨看他一眼,去找吹风。
她吹得慢慢悠悠,陆岐然看不过去了,“你先把头皮吹干。”
“你行你上啊,知道女生头发多难吹吗?以为像你们男人,抓两把就能出去啊。”
“那得看脸。”
“……”程如墨简直无语,“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这么自恋。”
“这叫自信,”陆岐然笑说,“你现在知道还来得及。”
吹完以后,程如墨去卧室坐着化妆。陆岐然做客厅里玩电脑,等了十五分钟,没见程如墨出来;又等了十五分钟,还没出来。他坐不住了,起身往卧室去。
程如墨正在画眼线,望见他进来,手一抖,线顿时歪了。
“你进来干什么。”程如墨抽出张化妆棉去擦。
“妖精画皮都没你这么慢,”陆岐然双手环抱靠着门框,“稍微化化就行,你素颜挺好看。”
程如墨从来没被陆岐然这么坦诚称赞过,略有些羞赧,嘴上仍说:“你以为你看到的素颜就真是素颜啊?只是化得让你们男人看不出来而已。”
“小瞧我,这两天我看见的还不是素颜?”
程如墨顿时一惊,想起来自己这两天蓬头垢面的模样,只想一头撞死。“你快出去,我马上化完了。” 她手里加快了动作。
陆岐然却站着不动,眼神分明非常认真,“让我看看。”
程如墨手又是一抖。
除了美容院的造型师,她从未在化妆时被男人这么注视着。 她总觉得,化妆在男女之间是件极旖旎的事。汉有张敞为妻画眉,被皇帝问起,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唐代也有诗说“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都是小儿女情态,仔细想想那场景都有些活色生香的意味。
程如墨哪里还化得下去,匆匆扑了个定妆粉,便就这么结束了。
——
两人坐出租,很快到了酒店。陆岐然有些不放心,坚持送到了包厢门口。
“谢谢,你先回去吧,或者去找白苏聚聚什么的。”
陆岐然不理她这茬,“你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程如墨点头,正要推门进去,听见里面传出来高声大笑的声音。
“你说去年那事儿,多大个笑柄啊。请柬都发了,结果未婚夫搞破鞋。我就说这姑娘是个不省心的主吧,心气忒高。仗着自己读了个稍微好点的学校,过年回老家恨不得鼻孔朝天了。也不是北大清华,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她也不想想,小学还在家里读过呢,这还没功成名就就开始忘本了。以前多可爱听话一小姑娘,真是……”
“可不是,你不知道吧大姐,前两天我撞见她上司送她回来,两人嘴上说是同事关系,其实私底下谁知道呢。后来我还听见她给人打电话,说什么‘图不图’的。啧啧,现在年轻小姑娘,真是不简单……”
“也不年轻了,不然她家里怎么这么着急,四处打听谁家有没结婚的,想着跟她介绍对象。我看她现在这样,也难。模样也不算顶顶出挑的,关键是脾气太差。你说谁乐意娶回去这么个人啊,在外工作就够糟心了,回去还得看人脸色。”
……
程如墨面无表情听着,迟迟没有敲门。
陆岐然紧盯着她,伸手将她手轻轻一握,“如墨?”
程如墨轻轻挣开,说:“没事,我进去了。你回去吧。”她也不敲门,径直握住门把手拧开了。
里面正说得热火朝天,猛然间见正主出现了,吓得恨不得心脏病发,震惊的表情凝在脸上,跟见了鬼似的,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程如墨神色如常,好似不知道一般,平平淡淡地打着招呼,甚至脸上还带了一丝笑,“舅妈,大姨。”
“哦哦,如墨……快,快坐。” 小舅妈立即招呼。
陆岐然瞧了瞧里面场景,见没有吵起来,这才转身离开。
这边程如墨大姨跟她寒暄起来,程如墨客客气气应了,虽不熟络,也不失礼。正说着话,听见来短信了。她掏出手机一看,是陆岐然发来的:我在对面星巴克,有事随时叫我。
程如墨收了手机,依然微笑着应承着,说了两句,突然不动声色说:“里面有点闷,我开个窗。”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往外望去。外面天色染了霞光,似是少女酡颜,几分醺醉的意味。斜对面的确有家星巴克,正巧陆岐然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阳将他身影照亮。隔得远,看不分明,只望见个大概的轮廓。程如墨却莫名安心下来。
便想到以前做作业答辩,她站讲台上讲ppt,每次望见底下正认真听着的陆岐然,与他眼神不经意间的一个交汇,便能瞬间让她镇定下来。心里似乎憋着股勇气,总想着无论如何,当着他的面,绝对不能出丑。
第25章 自食其果(八)
陆岐然在星巴克里坐了会儿,不经意往外一看,突然瞥见外面路灯底下站着个人,略有些面善的模样。又仔细瞧了会儿,确认那是江城卫视节目宣传组的负责人*,之前一道开过研讨会,跟李组长是校友,上回李组长跟着去喝酒的就是他。
陆岐然思考了一会儿,站起身走了出去。
“张组长,你好。”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频频看着手机,连陆岐然靠近都没觉察,这会儿陡然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看了陆岐然一眼,恍然大悟说:“哦哦,小陆!你好你好!”
“您在这儿等人?”
“我闺女在这附近学校读书,我给她送个东西,她让我在这门口等她。”
陆岐然笑说,“要不您进去等吧,我请您喝杯咖啡,等会您女儿过来了,让她进去找您。”
*打量陆岐然一眼,笑说:“好,好,我进去等。”
这些人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来陆岐然的想法。两人进去之后该寒暄的寒暄了,开始慢慢靠近主题。
“这年头传统媒体不好做啊,尤其是电视,做什么观众骂什么,越来越多年轻人奔互联网去了。”
“互联网是大势所趋,但话语权尚未真正偏移,”陆岐然说,“我实习那会儿是在门户网站当网编,这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每天的更新内容全要依赖纸媒和电视的更新。”
*笑了笑,“门户网站没有资质就爱无风不起浪,有了资质,更无法无天了。你有句话说得对,电视媒体话语权目前暂时无法撼动。你看出个什么事儿,微博上一通造谣,越造越谣,还不得仰仗央视,仰仗权威媒体出来辟谣?再说电视剧,虽说现在也有视频网站的自制剧,也有网友上传的内容,但那些内容,小打小闹还行,要正经看,那画质,那演技,那摄影技术,能看吗?”
陆岐然点头。
“当然,互联网发展快,再过个十年,这话也说不准了。我也不是鼠目寸光,但好比说沉船,没到最后时刻,船长总不能先下船是吧?所以只要电视一天不消亡,电视节目制作就一天不能停,”他顿了顿,看着陆岐然,“只是现在电视节目缺少创新,年轻血液不涌入,光靠着几个思想陈旧的老古董来创新,做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除了膈应人没别的用处。电视少说还有十数年的光景吧,但恐怕没有年轻人愿意进来这个领域来为它送终了。”
陆岐然顿了数秒,说:“我之前专门研究过江城卫视目前的状况。”
*顿时来了兴趣,身体不自觉坐直了,问他:“你有什么高见?”
陆岐然想了想,总结说:“身染沉疴,问题很大,做手术不见得会好,但不做手术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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