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脚上的伤疼得厉害,再加上今天出来得匆忙,身上的衣服也穿少了,再开口时,江雪籽自己都听得出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微颤抖:“我……我是他的朋友,那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先前答话的那人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跟他不是一个部门的。”
眼见几人要走,江雪籽着急了,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忙问:“那……那欧杨在吗?我找他也行。”
“按说也不在。”那人听她问了这话,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两眼,说完便转身走了。
江雪籽站在台阶上,忍着脚上的疼痛,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正犹豫着是否要给赵玉临打个电话,手机又传来嘟嘟两声长鸣,不等她拨出最后一个电话,直接自动关机了。
看着从台阶到警局大门的距离,江雪籽是真的犯了难。她咬紧牙关提了口气,单脚刚往前蹦了两步,突然觉得手臂一紧,转过脸,就见赵清冷着一张脸站在她身边。尽管她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和善,拽着她的手却帮她支撑住了身体。江雪籽朝她抿出一朵浅笑,轻轻颔首:“谢谢。”
赵清穿着一身警服,配着那浓眉大眼的长相,确实英气非凡。见到江雪籽的笑容,微微一愣,开口的语气却依旧冰冷:“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雪籽微转过身,朝两人身后的办公楼望了一眼:“我来找展劲,刚才有人跟我说,展劲和欧杨都不在。”
赵清的嘴角轻抿,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晦暗,语速故作轻快地说:“是啊,都不在。”说话间,低头瞟了眼江雪籽始终没有着地的左脚,嘴角的笑含了几分并不明显的嘲弄,“你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还四处乱窜,有事儿的话给我们队长打个电话不是更快?”
江雪籽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定了定神,抬起头看向赵清:“那天的电话,是你接的吧?”
她没有说具体日期、具体时间,但她知道,赵清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果然,短暂的沉默过后,赵清微微点了点头,大方承认:“是我。”
江雪籽点点头,没有再多说的意思。
赵清却拽着她不放,连珠炮似的开口道:“你早应该看出来了吧,我喜欢展劲,从十几年前起就喜欢。以赵家在B市的根基,我什么工作不好找,干吗非要进这劳什子特警队?那天吃饭,要不是听说展劲会带个什么特殊的朋友来,你以为我会去参加那个破聚餐?那天你打的电话是我接的,前些天展劲大哥的生日宴,我也是一早就打听好了,想在展家人面前博个好印象。可我就是不懂,我就是看不出来,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所有人都乐意围着你打转?四叔从M国回来就一门心思要把你认回来,展劲从部队退伍回到B市,没多久就又找上了你,即使他家里人都不喜欢你,即使你一天到晚地给他找麻烦!”她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说到最后连眼圈都红了。
江雪籽却只是沉默地听着,过了片刻才看着她说:“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幸运。我一直都以为我跟展劲不可能了,跟他重逢是意外,能跟他在一起,更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当初赵爸爸离开B市去M国休养,我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他明知道我不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还是愿意认回我,也是我从来都不敢想的事。”
江雪籽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看着赵清的眼神中也透着一股淡然,说到最后,她竟然笑了笑说:“十几年前你才多大,我当时也不过十四五岁,你比我还小,那么小就知道喜欢人了?”她无视赵清狠狠瞪她的眼神,又继续慢慢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对展劲的喜欢,只是小时候的一种执念。你喜欢他,但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并不了解他?”
“是他没有给我机会!如果没有你,如果他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在他身边,我一定会……”
“你就那么甘愿做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江雪籽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浅笑,一句话就堵住了她。
赵清被她说得语塞,来不及回答就听江雪籽又说了句:“一个心中只有你的人才能够永远陪伴你。”
说完这句话,江雪籽轻轻推开赵清紧攥着她的手,一步一跳地朝大门的方向挪去。
第十八章许我诺言,赠你欢颜
(这辈子,最初的爱,最后的爱,都只给了眼前这个人。)
展劲追到候机大厅时,江雪籽搭乘的航班已经起飞了。陪着他一起飙车赶过来的欧杨捶了一记展劲的肩膀,神情似笑非笑:“我说你这假是不是白请了。走吧,下午接着上班去。”
展劲一把甩开欧杨的手臂,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滚!”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地摁了几个键,气都不喘地说,“赵局,我要请年假。”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展劲的眼眨都不眨地飞快道:“那我就预支,预支两年的,要不直接扣我工资也成。队里除了我还有欧杨呢,您没什么不放心的。”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做任何反应,他又说,“人生大事,要是真耽误了您赔不起。”说完这句,他直接撂了电话,转身就往外跑。
欧杨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追着他一路跑:“哎,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回车上拿证件,待会儿直接赶下一趟航班。”
“你就这么走也不怕老赵发飙?”
展劲头也不回,语气强硬:“他发什么飙,我还没发飙呢。雪籽要走的事儿跟他们家那个大小姐脱不了关系,这笔账我还没跟他们算呢!”
在大厅里等候航班的空当,欧杨难得有心情地调侃道:“要我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赵清。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看着手机屏幕发呆就是不接。”
展劲的脸色自始至终都不那么好看,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不就是想治治她那倔脾气吗!谁知道几个电话不接,都走到咱们楼下了也不上来,听赵清瞎掰几句就跑了!”
欧杨嘴角微翘,强忍着笑意咳了一声:“这回你好好哄吧,别到时再自己一个人回来,那可就……”眼见展劲脸色不善,欧杨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淡然道,“先走了啊,自己的事好好把握。”
江雪籽抵达R国的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雪。她脚踝的伤还没好利索,所以这趟行程有专人陪同,是赵玉临帮她找的一个人,精通R国语言,会一些功夫,而且还是个女孩子。两人下榻的地方是事先安排好的,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一家温泉旅舍。
屋外大雪纷飞,房间里却非常暖和,两个女孩子舟车劳顿了一天,饭量都大增,吃着当地的特色小菜,喝着温热的青梅酒。江雪籽一面看着窗外的雪景,一面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展劲重逢后,两人第一次一起吃晚饭的情形。
那时的她何曾想到,会跟展劲一起经历后来的许多事,更不会想到她还会有机会到R国继续笔译课程。或许人生就是这般奇妙,曾经觉得苦不堪言的事,终有一天能对人笑着说出来。曾经只敢放在心底某个角落偷偷怀念的,也会有坦坦荡荡放在阳光下与人共赏的一天。尽管临出国之前没能联系上展劲,他不愿意见她,也不想接她的电话,可心底有个声音,总在她难过委屈的时候,轻声地告诉自己,她和展劲不会就这样错过的。
那天对赵清说的那番话,不知道对方到底听进去多少,她自己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认识展劲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想法,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了什么才跟自己冷战。尽管两人数十天不联系,也不会因此就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也是她在这世上最可以信赖的人,如果她对他们的感情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展劲又凭什么非她不可呢?
这样想着,她心里的惶然和委屈淡了,对这个人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如同眼前这盏青梅酒,初尝温暾,后劲浓烈。
对桌的女生仿佛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与她简单聊了几句,就先去隔壁房间睡下了。
接下来的两天,江雪籽过得平淡又自在。R国的雪景很美,不过因为她腿脚不便,就没有往远处走,多数时间都坐在旅舍里靠门的位置,开着笔记本电脑做一些课程的准备工作。累了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的皑皑白雪,面前的清茶升腾起氤氲水汽。虽然她感觉有些孤单,但心情到底是尘埃落定的安稳。
第三天的清晨,江雪籽用过早餐,刚把文档打开,就觉得一阵冷风从门口的位置直冲过来,这个时间……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那个不知在梦里温习过多少遍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的位置。他穿着黑色大衣,头发削得很短,眉眼冷峻,看着她的眼神却一点点荡漾出旁人不易觉察的温度来。
陪她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见此情景立即站起来。
江雪籽也在同一时间蹒跚着站了起来,仿佛忘了脚踝的伤,双脚落地就往前冲。她现在的左脚几乎是不能沾地的,这么往前一冲的后果自然是整个人直接往前倒去。
一直站在门口处径直不动的展劲脸色微变,几步冲到跟前将她接入怀里,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直接把身后的背包扔在桌上,随后一个弯身,格外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来,朝愣在原地的女生微微一点头,便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