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艾景初他们回来了,只见他身上湿了大半,小腿以下都是泥,那狼狈的样子逗得曾鲤忍俊不禁。幸亏他车上还备了衣服,赶紧取来换了一身。
大概碍于曾鲤的反应,马富贵媳妇终究没有将那盘黄豆变成菜,取而代之的却是炒花生米。想起艾景初不吃花生,曾鲤帮忙端菜的时候便将装花生的碗放得离他远远的。
趁着主人家没注意,艾景初悄悄问曾鲤:“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花生?”
他憋着笑,正儿八经地回答说:“我神机妙算啊。”
艾景初自己回忆的半响,也没记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告诉她的。
后来她好奇地又问:“为什么不吃花生。”
他瞥她一眼,“你掐指算算。”
“……”真是有仇必报。
刚吃过饭,曾鲤就找了把刷子替他将衣服上和鞋子上的泥仔仔细细地刷了一遍。
艾景初也没闲着,马富贵家来了个大城市的名医的消息不胫而走,旁边居然有村名抱着孩子来找艾景初看病。
做完手上的活儿,曾鲤昨天半宿没睡,知道这会儿才开始觉得困。
她站在老大娘的房门口,想了想,先探进去半个身子,在墙上摸索了半天找到那根灯绳,将灯拉开后,犹犹豫豫地提脚跨进去。
曾鲤看着那口棺材,缓缓地挪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直到不能再近。刚才马富贵媳妇开过棺材,忘了盖上,她站在跟前,不敢朝里面看,但是就这么站着,似乎仍然闻得到那缝隙中透出的丝丝柏木的气味。
这--仅仅是出远门前为自己准备好的鞋袜而已。
她突然被这话中的淳朴豁达打动了。
等艾景初找到曾鲤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在老大娘的床上睡着了。曾鲤没有关灯,所以他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那口棺材,立刻明白了她昨天为什么睡不着了。
可是,此刻她却睡得很沉,以至于他走进屋坐在床头,她也没有察觉。
他第一瞧见她睡着的样子,一头长发散在枕头上,嘴唇微微张着,箍着矫治器的门牙从唇间的缝隙露了出来。下巴上,那缝过针的地方,有一道不浓不淡的痕迹。
艾景初起身回到门口,将灯拉灭,又做回床头。
雨还在下,落在瓦片上叮叮咚咚的,他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了?”她带着未退的睡意问。
“怕你害怕。”
听见他的话,曾鲤顺势朝那口棺材望去,少许后,回到说:“我不怕。”
他笑了下,拍了下她的头。
她将手伸了出来,搁到他面前,皱着眉说:“手疼。”
大概因为下雨,房子靠着山,湿气重,她长了腱鞘囊肿的那根手指酸胀难耐,以前这种时候她都是自己咬牙忍忍就过了,现在却是第一次在人面前借题撒娇。
艾景初甘之如饴,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轻轻地揉捏。
她觉得惬意极了,“又想睡觉。”
“那就睡吧。”
“你先唱首歌给我听。”她轻轻说。
“又来了。”艾景初知道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唱嘛,唱嘛,唱嘛。”她胆儿越来越肥,哪会怕他。
他见她躺在床上,仰着头,撒着娇,泛出无限诱人的春光,不禁心神一荡,俯下身就想吻她。可是,待唇瓣相接,那柔软的心情顿时消了大半。
“干吗?”曾鲤问。
“好端端的,戴什么牙套?”口感太差。
“这不是你给我弄的吗?”她说。
“……”
何谓自作自受,这就是案例。
第十六章 你是我的宇宙
1
第二天,在跟马富贵和村里的干部落实好送马小兵到医院的时间之后,艾景初载着曾鲤回到了A城。
车驶到市区的时候,已经万家灯火了。
路上曾鲤怕艾景初劳累,抢着开了好长一截路,后来她换到副驾驶休息,没坐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很少熬夜,前天夜里几乎没睡觉,白天补了眠,结果又弄得昨天大半夜睡不着。
艾景初看了看她熟睡的倦容,没多想便将车开会了自己家里。
他停了车,从车上下来,转到副驾驶,替她解开安全带,然后将她抱回家。
家里没亮灯,估计是吃过饭,而已两口子带着老爷子散步去了。艾景初抱着她,两手不得空,好不容易掏出钥匙,把门给打开。
这一连串的动作,有些惊扰到她,但是她睡得迷迷糊糊,只喃喃问了一句:“还在堵车啊?”
“恩。”他应着她,上了二楼。
艾景初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然后才替她脱了鞋子。
安顿好曾鲤后,他洗了个澡,随即下楼去找吃的。
家里人不知道他晚上回来,所以晚饭吃了之后,早早就收拾妥当了。他打开冰箱找了找,最后煎了鸡蛋,煮鸡蛋面吃。他留学时,没少做过这东西,操作起来游刃有余。完工后,又上楼去叫曾鲤。
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里面漆黑一片。
借着外面的光,他看到她侧躺着,睡姿都没有改变过,呼吸的声音很轻浅,几不可闻。
很奇怪的感觉。
他以前回家时,洗澡换衣服之前一般不会沾床,因为总感觉浑身都脏。但是曾鲤就这么和衣睡在上面,衣服还带着山路上滑了跤没来得及搓掉的黄泥,他却一点儿没觉得不舒服。
此刻,他又想亲她。
他不知道别人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是怎么样,但是他无时无刻不想亲近她,吻她,牵着她,抱住她,听她说话,听她撒娇,听她喊自己的名字。
想着这些,他不禁躬下身,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又去吻她,然后,她就醒了。
她开始有些迷茫,没搞清楚东南西北,但是感受到他的热情后,她回应了他。
她被他吻得七荤八素,任由他将身体紧贴过来,几乎压住了她。
两人完全陶醉其中。
“宝贝。”他沉沉地唤她。
她却没有多余的神志来回答。
待他的手开始不安分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问:“我们在哪儿?”
“我家。”他说。
得到这个答案后,曾鲤一个激灵,猛地一把推开他。艾景初本来就占了点床沿,被曾鲤弄了措手不及,手边一滑,就从床上滚了下去。
曾鲤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来。
屋子里一直没开灯,光线很暗,她不确定是不是磕着他了,不放心地叫了他一声。
“嗯。”他闷闷地应了她。
“没事吧?灯在哪儿?我去开灯。”
“我来。”他说完,已经从地上起来,按亮了旁边的灯。
顿时满室亮堂。
只见艾景初站在灯下一脸从容,哪儿像是刚被人从床上踹下去的样子?可是曾鲤却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李阿姨一行人已经结束了散步,回家了。
进门前看到外面的车,而且一楼和二楼的灯都开着,李阿姨就知道艾景初铁定到家了,对艾爷爷说:“小初回来了,不知道吃饭没。”
刚说要去问问他,李阿姨忽然看到餐桌上摆着的面条,那风格,一看就是艾景初煮的。
可是,奇怪的是,却有两碗。
这世界上,想不出还有谁能劳烦艾家小少爷下厨。
李阿姨和丈夫对视了一眼,有了种良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随后就看到艾景初带着个姑娘,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
艾景初说:“二姨,二姨夫,爷爷,这是曾鲤。”
李阿姨之前听艾景初提过,当时就高兴得哼了一天的歌,还真以为是她的电影票的功劳,一时激动万分,一时又怪自己怎么没早想这类点子。可是,至于曾鲤长什么样,是个什么人,什么时候带回来吃饭却没下文了。如今看到真人,李阿姨的脸都快笑开花了。
曾鲤被她盯得不自在,腼腆地逐一打了招呼。
一见到艾爷爷,曾鲤就明白,原来艾景初全身上下都得了他的遗传,就是军人的气质。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头发花白,可精神堪比年轻人,背脊还是直直的,哪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跟棵树似的,而脸上的表情始终很严肃,也不多话。
可想而知,若是没有李阿姨这种性格的人在家里做调和剂,这爷孙俩长期待在一起,估计语言功能都会退化。
李阿姨则憋着好多话想问,又怕唐突了人家。
曾鲤跟着艾景初在餐桌前坐下,拿筷子吃面条。
等他俩一动筷子,原本拿着老花镜在远处看报纸的艾爷爷却突然发话:“小初,人家姑娘第一次来咱们家,怎么能吃那个?”
李阿姨才想起来,忙拦着不让吃,说是自己疏忽了,赶紧吩咐丈夫老刘来帮忙,迅速地又做了一桌菜。
吃过饭,艾景初去送曾鲤,临走前,老刘下意识地对艾景初说了句:“早去早回啊。”
话音未落,二姨一把截住他,责备道:“催什么催?”然后又对着曾鲤和艾景初笑着纠正道:“年轻人嘛,好好玩,不用多早,想玩多久玩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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