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祎不动声色地松了松手,盘子和刀叉立刻发出了碰撞的声响,她抬手将头发挽到耳后,顺势侧过了身,离魏宗韬远了一些,朝他无声一笑。
魏宗韬居然想要“包养”她,余祎真当要笑了,她没想到自己的魅力竟然有这么大。
她当做没听见这话,待中午将饭做好,她就去棋牌室上班了。
三天前棋牌室就已经重新营业,老板娘振作起来的速度非常快,指挥几下就让工人将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收拾利落了,因前来闹事的那家物业公司已被查封,大患也已铲除,老板娘心情好,索性将这间两层楼的棋牌室重新粉刷了一遍,棋牌室焕然一新,这会儿还有浓浓的油漆味,但并不妨碍街坊前往这里聚会。
附近几家商店的老板娘把店铺扔给了自家丈夫,跑来这里打麻将,边打边聊天,商量着去医院探望瘦皮猴的事情。
老板娘不屑:“你们自己去,不用算上我的!”
对方冲她道:“你当然不怕了,都有公安局的后台了,我们这些都是没人罩的,不跟他打好关系怎么行!”
她们嘴上说着担心,打牌却打得不亦乐乎,没有比较不知道,一比较她们才知道瘦皮猴的“好”,现在哪里还有面对他时的战战兢兢,只当雇佣他来保儒安塘的平安罢了。
余祎当戏听,惬意地游走在棋牌室端茶递水煮馄饨面条,二楼的包厢里有客人喊食物,余祎将滚烫的馄饨捞起来,餐盘边上放两个味碟,里面加好了醋和辣酱,端着盘子直接往二楼去,敲门时她把垂挂下来的长发挽到了耳后,再抬头,陈之毅已握着门把,站在她的面前,笑容和煦温暖。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余祎始终面带笑容,前一次将他当做宾馆客人,这一次将他当做棋牌室的客人。
陈之毅没有接过盘子,而是让余祎将食物端进来,顺手将门关上,屏蔽掉了外间的嘈杂。
桌上放了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打开了一个网页,余祎瞥了一眼,对陈之毅道:“馄饨六块钱!”
陈之毅将钱递给她,问道:“你午饭吃了吗?”
余祎笑答:“吃过了。”
她将钱接过,没有立刻转身走,果然又听陈之毅说:“在那间别墅里吃的?”陈之毅拿起勺子搅了搅馄饨,“几年没见,不如你陪我吃一点儿,我们聊聊天!”
余祎又笑:“不好意思,我还在上班,楼下很忙。”
陈之毅笑了一声:“长大了,知道工作了!”
五年不见,余祎自然长大了,从前衣食奢华,而今寒酸潦倒,她的五官已经长开,果真是越来越漂亮,从前身边追求者甚多,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还能招蜂引蝶,医院里躺着一个外号叫瘦皮猴的人,别墅里也住着一个身份不一般的人,陈之毅滚了滚喉咙,看着面前这个虽含笑却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儿,低声唤道:“一一……”再也说不出话,就想静静看着她,日夜描绘无数次的脸此刻就在自己面前,带着真实的温度,只有他们二人。
陈之毅直接忽视她要工作的借口,站在那里同她叙旧,“前天见面匆忙,听宾馆的服务生说你在这里工作,我就想来看看。”
余祎同他没什么话好说,但场面话仍需说上几句,她的心中已经不耐,她发现自己对陈之毅的厌恶情绪远胜魏宗韬,这会儿她宁可对面坐着的人是魏宗韬,抱她也好亲她也罢,至少说话不费力。
陈之毅终于问道:“有男朋友了?”
余祎但笑不语,陈之毅也笑,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向她,看着她道:“你喜欢这样的?”
新闻标题上写着硕大的“豪门争产”几个字,“魏宗韬”三个字出现数次。
陈之毅道:“他是私生子,永新集团新上任的董事局主席魏启元是他的叔叔,关于他的新闻只有这几句话,‘一年前才回到永新,无权无势,无才无学历,成不了气候’。媒体的焦点一直都在‘启’字辈。”
他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豪门中人,无权无势,顶多有点小财,余祎从前眼高于顶,最不屑这种纨绔子弟,更何况对方还是“私生子”,这种身份是她最不齿的,陈之毅再琢磨不透余祎那些天马行空的小心思,但对她的喜好却了如指掌。
余祎似笑非笑:“多谢关心。”说罢就起身离开,陈之毅笑了笑,慢悠悠地吃起了馄饨,有心细细品尝,要知道在五年前,他可从未想过能吃到余祎亲手煮的东西。
余祎想到新闻里的那句评价,“无权无势,无才无无学历”,无论她左看右看,都无法将这几个形容词与魏宗韬对号入座,原来他的名字是“韬”,这谁能想到。
余祎心情颇好,消息得来全不费工夫,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着急,她要再从长计议。
工作一整天,等余祎下班时已经凌晨两点,她知道陈之毅在后头远远地跟着她,也没吭声,回到古宅后见厨房灯还亮着,阿成在里面煮宵夜吃。
阿成没想到余祎下班这样晚,便问:“余小姐,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余祎自然欣喜点头,没多久炒面便出了锅,她闻着香味夸赞阿成:“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这个面条是黄面,里面加了鸡蛋和海鲜,还放入了青椒和番茄,余祎看了阿成一眼,笑眯眯地尝了一口,微辣,浓香四溢,酱香独特,她眼神微闪,不由又抬眸看了阿成一眼,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便见阿成突然站了起来,朝余祎身后说道:“魏总,吵醒你了?”
魏宗韬穿着睡袍,不声不响走到余祎身边,拿过她的筷子夹起面条尝了一口,对阿成说:“再去做一份!”
又垂眸看向余祎:“要不要问问你那位一直站在外面的朋友,是否需要宵夜?”
☆、第 17 章
余祎回到别墅已有十分钟,凌晨两点多,整个儒安塘基本不见灯光,只有几盏路灯勉强照明,而古宅流泻出来的光线,似乎胜过了老旧的路灯,在这一处格外显眼。
魏宗韬把筷子还给余祎,余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碗面条已被别人尝过,筷子上也沾了别人的口水,她没有什么洁癖,但也不太愿意再碰,索性含笑接过筷子,端起面条就出门了。
打开院落大门一瞧,果然见到陈之毅倚在路对面的一颗大树旁,站的位置比前天晚上近,空旷的路上仅他一人,黑夜里有些萧瑟孤寂。
陈之毅不意余祎会从门里出来,脚步微动,犹豫了一下才走上前,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听余祎道:“魏先生让我送份宵夜给你,时间太晚,就不请你进去了。”语调平和,嘴角含笑,礼貌却又疏离,可这句话的内容偏偏太刺耳,陈之毅的眼角跳了跳,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炒面,垂眸问:“你做的?”
余祎一笑:“尝尝看?”
这个回答等同承认,陈之毅拿起搁在盘上的筷子,慢慢挑起两根面条,说道:“你从小心性高,以前我让你替我炒碗蛋炒饭,你对我说,‘你也配’,你不愿意为任何人做事,但是现在,你白天端茶递水,晚上替人做宵夜,下午的那碗馄饨,我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太难得,换作以前,我要是吃你一口东西,你一定会把剩下的食物都泼我身上!”
余祎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不会泼?”
“泼了也没关系,大晚上没人看见,我现在住儒安塘小区,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他还是没吃面条,鼻尖嗅到了一股酱香,“你不爱吃辣,也不管青椒是不是辣的,现在换口味了?还是……这是那位‘魏先生’的口味?”瞥了余祎一眼,他恍若才想起来,“对了,你以前的邻居说你三个礼拜前搬家搬得很匆忙,都没见到你拿行李,房子就空了,不续租也没提前跟房东说,你的租期一周前就到了,我替你租了三个月。”
余祎失笑:“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替我续租三个月?”
“不想住?”陈之毅把筷子重新搁回盘上,看向余祎,“你想住哪里,告诉我。”
余祎端盘子端得手酸,收回了手,她指了指身后:“你看见了,我住得挺好,他已经替我租下最好的了!”这个“他”此刻正在亮着灯的屋子里,十几分钟前同余祎呆在一处。
陈之毅的笑容渐冷,嘴角有些僵硬,却还是能够保持温润儒雅的风度,他无奈笑道:“那好!”看向余祎的眼神带着自然而然的宠溺,说完就握住了她端着盘子的手腕,看了一眼炒面说,“下次再吃你亲手为我煮的东西,我跟你的口味一样,不爱辣!”
两人站得近,陈之毅比余祎高许多,说话时需微微垂头,夜里温度低,他的手冰冰凉凉,寒气瞬间侵入余祎的手腕。
对方捏得太紧,余祎感觉他的大拇指就掐在自己的脉搏上,鼓动的心跳就这样传递给了对方,她轻斥道:“松手!”
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但却能让别人抱在怀里亲吻,陈之毅依旧笑着,手劲猛地加重,随即缓缓松开,柔声道:“进去吧,明天见!”
余祎关上院门,慢悠悠地返回楼里,里头没有声响,只有厨房那头的灯仍然亮着,她穿过黑漆漆的客厅走向厨房,行至门口时瞥见餐桌主位上坐着一个人,正在吃着炒面,并没有看向余祎,只开口道:“他不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