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初这病,五年的治疗,快要让左城毁于一旦了,秦熙媛有些束手无策,敲打在键盘上的手一顿,抬眸问:“在想什么?”
“以琛。”江夏初回答,嘴角稍微一抿,眉头蹙得更紧了。
秦熙媛沉吟了一会儿:“今天不睡觉,我们解铃。”将电脑置于茶几上,看着江夏初的眸子带着笑意,不犀利却似乎能轻易看透所有。
解铃还须系铃人,盘踞在江夏初心里最大的那个结是齐以琛。
江夏初眉宇浸染清凉,扯扯唇角,涩然:“可是我的系铃人不在。”
“谁说不在。”秦熙媛轻笑,将电脑转个角度,放在江夏初怔然若忡的眸下。
屏幕里,熟悉干净的容颜猝不及防落在了江夏初的眸底,她却若正若忡地忘了反应。
隔着万水千山的人,近得好像就在眼前:“夏初。”
他在喊她,声音还是一如初见那般让人心安。
江夏初紧蹙的眉松开,眉宇里的阴翳散了,张张唇,却发不出声来。
“夏初。”齐以琛笑,对着她笑得浅浅,曾经最贪恋的笑,居然有些让她恍如梦中了。
她也笑,笑得牵强,定是比哭还难看。
“说说话吧。”秦熙媛看了一眼,扔了一句话,带上耳机,留出足够空间。
她启唇,艰涩地念出两个字:“以琛。”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唤过无数遍的两个字,突然觉得遥远。
“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轻声回应她,还会点点头,与记忆中,一丝不差。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应我。”饶是极力隐忍,语气还是稍微哽塞。
那时候,他不省人事,她唤他的名字整整一夜,他没有应一句。本来不委屈的,可是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突然就觉得委屈了:“在医院,我叫你那么多句,你都不应我,一句都不应。”眸子酸酸涩涩的,她就直直地盯着屏幕里齐以琛的脸,似乎一个眨眼,便会消散了去一般。
似乎伸手,却又突然收回,他离着镜头稍微近了,似乎累了,声音很轻:“对不起,你喊我的时候没有答应,让你害怕了。”
涩涩的眸子稍微闪躲,她看着那边以琛消瘦如柴的手缓缓落下:“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嗯。”齐以琛点头,似乎想笑,只是到了嘴边变得酸楚僵硬。
有点模糊的东西遮住了视线,江夏初用力眨了眨眸光,平静的语气:“身体还好吗。”细听,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
“嗯。”齐以琛点头。
面色枯槁,惨白如纸……他却这么回答,江夏初垂在沙发下的手指紧握。
他不好……她知道,只是要装作不知道。
又问:“手术了吗?”
“嗯。”他再点头,补了一句,“好很多了,已经可以下床了。”
千篇一律的回答,江夏初意料之中,她的以琛总是这样,不会撒谎的人,却总用蹩脚的谎言来让她心安,殊不知,其实她更不安,只不过得装着。
喉间酸涩的快要发不出声,她还是喋喋不休地问:“化疗会很疼吗?”
“不疼。”即便隔着屏幕,还是可以看见他额上绵密的汗珠。
不疼?那他隐忍的是什么?他又在用蹩脚的谎言骗她。
心,像什么在拉扯一下,生疼生疼的。有些酸涩的东西,在眼睛里喧嚣到不能控制,却咬着牙不肯落下,伸出手,指尖触碰的是电脑冰凉的屏幕,隔着千山万水,那边是以琛的脸:“以琛,你瘦了。”她笑着说,笑出了眼泪。
齐以琛稍稍后退,她的指尖似乎跟着拉开了距离,他扯扯唇角,听得出来,他说话用了多大的力气:“别担心,我很好。”
“你骗我,你不好。”
这还是第一次,她拆穿了齐以琛蹩脚的谎言。
“傻瓜。”齐以琛笑得无奈,苍白的唇抿成僵直的线条。
他总是这样,会无奈宠溺地喊着她傻瓜,可是一直以来,最傻的那个人一直都是那个为了她而苟延残喘的他自己啊。
是啊,她也是个傻瓜,现在也只能傻傻地笑着不说话。
齐以琛深深睨了她一会儿,才说:“你不该向左城妥协的。”
“不然呢?”她不咸不淡地反问,有种理所当然的决绝。
“我早就活够本了。”齐以琛叹气,看着她。
作者公告 第六十八章:女人心啊,太缜密
“不然呢?”她不咸不淡地反问,有种理所当然的决绝。
“我早就活够本了。”齐以琛叹气,看着她。
一个生来带了不治之症的他,若不是遇上江夏初,大概他早就黄土下铮铮白骨了。
江夏初眸光渐凉,嗤笑:“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够贪心。”顿了顿,说他,却自嘲,“而且不够自私。”
他只是笑,笑过后,嘴角寒凉酸楚:“对不起,夏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喜欢这三个字。”
三个字概括了所有的无可奈何,所有的不可预知,这一次,他还是自私了。
江夏初摇摇头,脸颊的泪痕已经干了,有些紧绷的僵硬:“我不接受,等你回来当着我的面说。”
齐以琛扯扯僵硬的嘴唇,笑不出来了,沉默着不回答。
他不随便许诺的,因为没有把握,所以不敢轻易给予希冀,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江夏初眸光沉沉浮浮得凌乱:“不要不回答我,以琛,现在的你让我很不安。”
他总说:夏初,我一直在。
现在,他什么都不说。
她总是以为,以琛是上天给她唯一的眷顾,但是现在那份眷顾,好像她快要抓不住了,不管怎么用力,她不安极了。
她固执地看着他,等一个回答。
须臾,开口:“你呢?”他轻启唇反问,又自答,“你也让我很不安。”青灰的长睫微颤,他艰涩地扯扯唇,“夏初,你要怎么办?”喉间像堵着什么,压抑得叫人酸涩。
她失笑,他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
“他对我很纵容,我很好。”半响后,她是这么回答的,带着费尽力气的笑。
这两人啊,某些地方很像呢?他隐忍着疼,说好;她掩着凄楚,说好。
温润的眸紧凝,隔着电脑屏幕似乎,深邃地似乎可以看穿她,他接了她的话:“你不好。”她唇边的笑,一瞬,僵硬了,他苦笑,“夏初,你还是学不会怎么笑。”
江夏初抿抿唇,有些僵冷,终是笑不出来。
他总能一个眼神便看到她所有不为人知、无为人言的情绪,她不可置否:“我们两一定要有一个好好的,不然我会觉得亏了,你既然知道我不好,那你来当这个人吧。”等价交换的规则,左城教于她的,学起来,比笑简单多了。
她总是想,有一个那么在乎的人,他好好的,是不是就等同于自己好好的?
这个答案只有以琛能给,可是他却沉默。
她寻着他试图闪躲的眸子:“不能做到吗?”他还是不语,脸,越发白了。她用微红的眸光看着他,“以琛,知道吗?本来我不委屈的,现在好像有点了,我的一辈子,不能这么赔了。”
委屈,这个东西,江夏初还没有学会。
她是故意的,就是要他愧疚,要他舍不得才好。
江夏初总能轻而易举地让齐以琛投降,他无奈,却妥协:“好,我会好好的,到我能活到的那一天。答应我,在那之后你不要认命。”
凝重的语气,一字一字都像石头,压在她心头,眼一沉,她睃着他:“在那之后?”语气骤然冷却,“以琛,你又在安排后事了,这五年,你总是这样。”
江夏初极少对齐以琛冷言冷语,除了每次他‘嘱托后事’的时候。
她不喜欢,其实他又何来愿意,只是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就是无奈。
齐以琛失笑,叹了口气:“是啊,我总是放心不下你。”
所以在这五年了,他安排了那么多次‘后事’,总是害怕,他要是走了,是不是就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在她遍体鳞伤的时候,陪陪她,抱抱她,五年来,一直拖着病入膏肓的躯壳一直苟延残喘,因为还没有找到那个可以替代他的人。
他眸光倦怠,大概又疼了吧,又不放心了吧。
江夏初别开眼头,不忍去看,又不忍不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既然放不下就不要放下,我等你回来。你会回来吧?”
“会的。”他回答,惨白的唇对着她浅笑。
她紧凝的眉间,阴霾缓缓疏散。
齐以琛说的话,江夏初总是信的。所以,他会回来,她会等。
太阳不知何时隐在乌云之后,雨,将下未下,这仲夏总是格外善变,九十八层的世贸大楼直上云霄,正是上班的黄金时段,偌大的世贸大厅,只有断断续续的拐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