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话说得很直接,逐客令丝下得毫不拐弯抹角。
偏生叶在夕这个人,一张脸俊逸迷人得无人能及,脸皮厚度也是不敢恭维,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了一个字:“不!”
要多无赖有多无赖!
秦熙媛暗笑,这个风靡亚洲的女人杀手和荧屏上区别很大呢。
江夏初深吸气,无言,转头,望向手术室里。
叶在夕得意洋洋,唇角扬起邪邪的弧度,正得瑟的时候,一个清泠嗓音,让他一怵。
那是江夏初的声音。
“以琛。”
叶在夕熟悉的音色,从未听过的语调。
终于,他知道,里面那个江夏初不可或缺的人名唤以琛,大概是个男人。
“以琛。”
又一声,紧接着,没有间隔,微微颤抖,淡淡忧悒,轻轻的,清清的。
“以琛。”
又一声,缓缓的扬起,又缓缓地落下。
她唤的那个名字,叶在夕平生第一次听见,陌生的两个字,竟莫名其妙如同一根细线,系在了他心头,她每唤一声,他的心变紧了一分,有些窒息,他不知道为什么,忍无可忍了,脱口而出:“别喊了,他听不到。”
他的实话说得有些冲,不知道在气些什么。
“以琛。”江夏初还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语气,一样的速度,置若罔闻地继续。
叶在夕看不到她的眸子,他想一定是毫无波澜,这个女人大概魔障了。便沉声,重复:“江夏初,他听不到的。”
莫名其妙的女人,非要一直喊着这个扎耳的名字,真叫人心烦意乱。
也不转头,江夏初对着玻璃窗说话,像在自言自语:“不,他听得到。”
她的以琛啊,即便她不说话,他都可以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呢?他说过,只要她唤他,他就会一直都在的,怎么会听不到呢?
不知所云的叶在夕一愣,如果不是相识,他一定会觉得他眼前之人不正常。
她还继续,补了一句:“听到了我叫他,他就会好好地出来了。”
她不害怕,真的,以琛说过,不会撇下她的,他的话,她从来都不怀疑。
她的以琛啊,舍不得她呢?虽然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但是她就是知道。
说完,又痴痴盯着玻璃,声音凉凉的,唤了一句:“以琛。”
“以琛。”
“……”
周而复始,反反复复,她不知厌烦,与疲倦。
“以琛。”又是一声,这个女人莫不是精神妄想了?叶在夕窝了一把火,凑在她耳边,故意提高音调:“江夏初——”
发飙暴走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旁边的人接过话去,柔柔的声音:“由她去吧,以前以琛每次抢救她都会这样喊着他。”
所有义正言辞的理论都胎死腹中,叶在夕没出息的偃旗息鼓了,望了望那位‘秦医生’,然后闷着头不说话。
安静后,耳边只剩下一声一声的‘以琛’,像复读机一样,一成不变的重复,一遍,又一遍……
叶在夕安静不语,心有像有只猫在挠,心痒难耐。
原来最伤脑筋的不是失眠数羊数到嘴抽筋,而是听一个陌生的名字,听到耳膜长茧,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叶在夕深深体会到了这个理。
一个小时,不记得听了多少遍那个名字,熟悉到已经可以一听到之后,脑中便条件反射的去排列组合各种同音字组成的‘以琛’。他被这种条件反射弄得快要爆发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江夏初不魔障了,叶在夕的世界清静了。
叶在夕浑身无力,软绵绵地跟在一脸慌张惊恐的江夏初身后,有些鲜明的对比。
“张医生,怎么样了?”嗓音沉凝,清晰,眸子扑扇,细碎凌乱得一塌糊涂。
叫了一个小时,她声音都暗哑了,叶在夕不知道该是恼还是恼。总之,对于那个仅限知道名字的男人他是提不起任何担忧之心的,相比之下,他比较担心江夏初。
“铤而走险。”
大概是一根弦绷紧太久了,突然放松,人也就虚软了,竟是站不稳,叶在夕眼明手快,伸手去扶住,却慢人一步,秦熙媛扶住她的肩,也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事了。”
叶在夕讪讪收回手,满眼的怨气。
“我就知道,他不会这样丢下我的。”江夏初忽然喃喃一句,眸光一点一点往下沉。悬起的那颗致命的器官安放回去。
她的以琛,果然不食言。
叶在夕以前只觉得她眼眸冷沉,原来冷沉之后,竟是安心。
那个不会丢下她的男人,至今为止,是唯一让江夏初卸下防备的男人。
叶在夕暗笑:江夏初啊,原来你不是火星人,还有亲戚啊。
作者公告 第六十章:这个男人对自己也这么狠
八月艳阳天,医院,似乎处处阴霾。正是午后烈阳,灼灼阳光未能照进那一方阴寒处。
左城不喜阳光,独爱黑色,病房里深色窗帘未挽起,窗台上,黑色郁金香许久不见阳,有些黯然失色。
刺鼻消毒水的气息弥漫,床前,关盺目不转睛,看着床上的男人,痴痴缠缠,只是偶尔眼睫颤动,像欲飞的蝶,眼睑下淡淡青灰色的暗影,带着些倦怠之色。
整整一个晚上,视线竟不觉疲劳,便这样看不够?她苦笑,却还是撑着下巴看着平日里总是冷若寒霜拒人千里的男人。他的眼睫不像他的冷硬的性子,绵密柔软,长长的,竟叫关盺想起了乖顺这个词语。就是这样一双眼,若睁开,便是久伏下的积冰,这样闭眼时,便叫人再难移开眼。
忽而,那久久低垂的绵密长睫颤动,关盺闪躲不及,望进一汪久伏下的积冰,她惊慌失措显而易见,来不及窘迫,那人视线却已移开,她嘴边淡淡苦笑:“醒了。”
左城未语,苍白如纸的脸,覆了一层厚重青霜。眸光半敛,毫无影像,有种叫人心凉的空洞。
关盺起身,倒了温水:“你睡了很久了,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叫医生。”万言细语自然地像做过无数遍。
左城抿唇,半靠在枕上:“什么时候来的。”兴许是病后,声音嘶哑,没有平素的凌厉,却也不冷不淡。
她递了杯子,回答:“昨天晚上。”一个晚上,一个下午,她心惊胆颤,明知道他已无大碍,还是担惊受怕。
接过杯子,未喝,又搁置在桌子上,抬眸,目光似月光冰寒,淡淡启唇:“你先回去。”
关盺只是浅笑,苦涩只在心里发酵,面容不见破败痕迹,多半戏谑:“你刚醒,省点力气,不用着急赶人。”她转身,将窗帘拉开,黑色郁金香粉漆了一层明亮金色,不同于她侧脸的黯然,转过身,又毫无痕迹,浅笑嫣然,“既然要做戏,就做足了,我可不想因为感情危机上报。这几天,这女朋友的义务还是要尽的。”
这个理由似乎不错呢……关盺心里苦笑,这女朋友真是举步维艰啊。
只是某人还不领情!
薄唇一掀,尽是疏离冷淡:“不需要,我会尽快出院。”
一个月胃出血三次,晕迷两天,刚醒就出院,对别人狠也就算,对自己也这么狠。
凤眸微沉,她凝声:“这条命不要了吗?”未经大脑,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说完,关盺便懊恼,这是怎么了,一向拿捏精准的她,似乎对上左城就束手无能了,这样亲昵娇嗔的话,确实不适合他们。
语言攻于理智,不是口不择言,便是情不自禁。
她呢?
“关盺。”他嗓音暗沉,唤她的名字,毫无温度,毫无点缀的两个字。
关盺心脏一滞,狠狠抽了一下,不疼,只是沉沉的。
她忘乎所以地回味那无波无澜的两个字,耳边,却传来,他阴冷更甚的话,他说:“不要心疼,对我不要有任何感情。”
像腊月的风,吹进了心里,又抽了一下,这次生疼生疼的。
原来心疼与感情也能这么强制。
嘴边怅然浅笑凝固,她再也没有办法强颜了,淡淡冷嗤,嘲弄覆在眸里:“这还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呢,要是不冷冰冰的会更好。”那盆黑色郁金香,她带过来的,她轻轻拨弄,没有看那人,似乎对着花儿言语,却少去了尴尬,“我们一定是最奇怪的男女朋友,交往两个月,你只喊过我一次名字,让我不要对你有任何感情,甚至你生病的消息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怎么办?左城,我好像有点失落了,还以为我不在乎呢,原来我也不过是个虚荣的女人。”怅然若失的叹息,似真似假,低垂的眸,阴沉沉,眉间,浓得化不开的像黑色郁金香的斑驳。
竟不知觉,手中郁金香桔梗断裂,指尖微疼,渗出些许血腥来,落在花盆底,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