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颜欢笑着,她佯作坦然:“不管怎样,谢谢你救我。”毫无疑问,若是左城不出面,她断然走不出这条里街。
“我没有救你。”
成初影一愣。
左城说:“我若要救你,会在那一枪之前。”
脸色大白,她捂着伤口的手指都在颤抖,因为太用力,结痂后又渗出血来。
原来,她只猜中了其一,他来了,所以她安全了,只是竟不知,他早便来了,却眼睁睁看着那一枪穿了她的腹。
她踩着一地的鲜血颤颤巍巍地走至他跟前,抬眸,她固执地用最后一丝力气问:“若是那一枪对准的是我的心口,你会不会截下。”
“不会。”
毫无犹豫,没有温度,从左城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情绪来,然后,说完,他转身,没有片刻停留。
她在身后喊:“你比我以为得还要狠太多。”
左城未回头,踩着一地的红色,走出了幽深的巷子,凌晨的暮光下,他背影冷傲。
终于,她用尽了力气,重重跌落在地上,血汩汩而流,干涩的眼睛红得似血。
她伏在地上,看着那身旁的尸体,冷笑:“我和你们的命没有区别呢,之于他只是蝼蚁。”
天大亮,秦氏心理诊所的灯彻夜亮着,还未来得及关,秦熙媛揉揉发酸的眼睛,眸光一怵,打呵欠的手顿住了。
“秦医生是吗?”
门口,女人的声音暗哑,一头微乱的长发,看不清面容,白色的裙子血迹斑斑,手覆着腹部,染红了指甲。
身为心理专家的秦熙媛足足怵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是心理医生,不是病理,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去医院。”
医学不分家,依照秦熙媛的估测,这伤短时间要不来这女人的命,长了可就不一定。
真是个怪女人,秦熙媛有种踩了地雷的感觉。
满身是血的女人似乎站不稳,倒在白色的沙发里,瞬间染红了靠枕,她只是皱皱眉,抬头:“我听说来秦医生这里的病人都只要讲一个故事,正好我也有一个故事。”
秦熙媛强装淡定:“若是要心理咨询的话,可以预约。”
大早上的,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说着胡言乱语,还是先支走为妙。
女人还是捂着手上的腹部,苍白的唇忽然拉出一抹笑:“你知道齐以琛是怎么死的吗?”
第三卷爱情的毒噬骨侵心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女人还是捂着手上的腹部,苍白的唇忽然拉出一抹笑:“你知道齐以琛是怎么死的吗?”
一句话,无力的嗓音,紧紧勒住了秦熙媛的咽喉,近乎颤抖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齐以琛……那三个字,是秦医生的病痛,抓得当真准。
女人勾唇一笑:“要听听那个故事吗?”
秦熙媛沉默,握着掌心,沁出了密密的汗。
“从哪里讲起呢?”女人毫无血色的唇,还在笑,“就从两年前的上海第一医院吧。”
谁的故事,谁在吟唱,不是千古绝唱,却拨人心殇。
晨光肆意,这个早上,一处喧嚣一处静。
几乎整夜失眠,江夏初揉揉疼痛的眉心。
“他呢?”
左鱼回答:“先生凌晨时分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昨夜里,他喝了那么多酒,居然凌晨时分还出门?心头莫名有些微恼,她问:“出什么事了?”
她一向极少过问左城的事,只是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
左鱼将窗帘拉开:“少夫人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可要让先生回来?”
“我等他。”
她挥散了脑中的不宁心绪,起身走到窗前,沐着阳光的侧脸柔和,拾起桌上的信纸: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她失眠整夜,写了无数遍,最后只留了这二十八个字。
江夏初轻轻拂着肚子,笑了。
窗外,车鸣,江夏初如梦惊醒,欢喜淌在泠泠眸中,转身问左鱼:“是他回来了吗?”
不待左鱼回答,江夏初拽着那张纸便冲出去了。
左鱼探探身子,看窗外,皱眉:那可不是左家的车子。
大厅里,江夏初脸上的笑僵了。
“是你啊。”拽进了手里的纸张,她不免有些失落。
秦熙媛的脸色竟比江夏初还要僵硬难看,从玄关处一步一步走近,几次跌跌撞撞。
眸光是对,秦熙媛灼灼嗓音响起:“江夏初,你可知道两年前以琛为何会突然病重?”
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江夏初眉头骤然蹙起。
秦熙媛笑,冷漠轻狂:“我真傻,你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让你知道。”
“你,你在说什么?”嗓音有些微不可闻的颤抖,她木然地睁大了瞳孔。
秦熙媛冷笑嘲弄,像在自言自语:“明明是致人死地,却还要让所有人对他感恩戴德,还要让你心甘情愿。”她眸光猝了火,“哼,左城他真的好手段啊。”娟秀的脸竟几分狰狞。
以琛,两年前,病重,左城……凌乱的信息迅速在江夏初脑中串联,然后构成零散的片段,那头叫做记忆的野兽,忽然醒了。
那是两年前,她问过他。
“以琛的病和你有没有关系?”
“若和我有关系,你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刚才来的路上我便一直在想,如果与你有关我该怎么办?只是还是没有答案,你说,我该怎么办?”
“夏初。与我无关。”
“左城,再说一次,不要骗我。”
“与我无关。”
“那就好,若是——”
“若是你说的,我信。”
“那就一直信我。”
一直信我……一直一直其实很长,短短不过两年时间,甚至可以说,短短不过刚才那么一瞬,那么几句话,她所有固守的信任全数崩塌了。
她不信他了,她害怕地在发抖,傻愣地盯着秦熙媛,声音也抖得不像话:“你在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秦熙媛大笑了一声,嗓音犀利高昂了,几乎嘶吼而出:“江夏初,你给我好好听着,两年前是左城,是他在以琛的手术上动了手脚,是他让以琛命悬一线。而且,根本就没有痊愈之法,左城根本没有给他留过活路,以琛不是死于心脏排异,而是心脏衰竭。”
声音很大,在空荡的大厅来回回荡,萦绕在江夏初耳边,怎么都挥之不散。
脑中好像被抽空了,她只是木然地摇头:“不,不是的,不是的。”
“是他!”秦熙媛募得逼近,“是左城动的手脚,都是他。”
江夏初踉跄着后退,恍恍惚惚地呢喃:“以琛做过心脏移植的,我看到了,哪么长的一道疤痕。”
秦熙媛冷哼:“那是最后一次心脏修复手术,根本没有移植。”
不!她还想摇头,却怎么也动不了,眸光放空,她木讷地喃着:“他说过他不会骗我的。”
塔科夫基斯说过,不爱便不恨,不怨便无尤,不信便不伤。她终于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代价是再也不会不恨、不怨、不伤了。
左城终究是骗了她……
她忽然安静下来,秦熙媛却似疯了一般地抓着她的肩,眸子通红似火,劈头大吼:“你还不明白吗?这都是左城自编自演的一出好戏,为的就是要你感恩戴德、心甘情愿,而以琛,他成了你的牺牲品。”
猛地,一只手,将江夏初推入了万丈深渊,她再也没有支撑,软软跌倒在地,张张唇,眼泪滑进去,很涩,她怎么也开不了口了,气力被抽空,没有空气,没有声响,没有任何感知,耳边唯独秦熙媛的声音像魔障一般,生生钻来:“你们要纠葛,为何要牵扯他,他何其无辜。”
“是左城害死了以琛。”
“他才是凶手。”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忽然,扑在地上一直颤抖的人儿,忽然仰起头,喃喃自语:“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哼。”秦熙媛忽然安静,冷笑着,声音忽然苦涩,“若是以琛,他一定不舍得怪你。”
久久死寂,她说:“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这辈子,你都不要原谅你自己。”
转身,她将地上的人儿之于身后,推门而出,眼泪夺眶了。
砰——门被重重摔响,地上的人儿颤抖地越发厉害了。
“不是左城,不是左城。”
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嘴里一直喃着:“我才是凶手,我才是凶手,我才是……”
世间因果,她是因,左城是果。
单薄的身上,摇摇欲坠,一步一步,走上楼,掌心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纸,翩翩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