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的字清秀如柳,安蕾脑海里浮现着他手握钢笔在台灯下写下这些字句的样子,可是她想象不出他当时会是什么表情。
——“蕾蕾,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你明白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在一起走下去,我会从你生命中消失。你也不要再来找我,离开我你才能拥有平静安逸幸福美满的生活。相信我,时间会冲淡一切,也会证实很多时候只有舍弃才能拥有。忘了我吧,你会有更美的明天!”
百来个字,安蕾看了十分钟因为她怎么也看不懂,她不能明白也无法理解,他就这样走了,昨晚还爱着她,今天就甩手走了。
安蕾不相信,她怎么也不相信,她对廖哥说,“他在哪里,我要见他!带我去见他!”
与当初求安蕾照顾发烧的符千阳那时的廖哥不一样,现在的他像个碉堡一样无坚不摧,他的语调仿佛可以跟石头一样毫无变化,“对不起,千阳少爷交给我的任务一个是保护好您,另一个是尽一切可能阻止您见到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该给我一个说法,给我一个理由吧?”安蕾据理力争。
不想廖哥淡淡地说了句,“当初您离开他的时候,可曾给过他理由?”
从监控中看到符千阳的车驶进大院的门口,杨管家就忙活起来,让厨房和闲了一阵的负责千阳起居的佣人都准备起来。
不一会,杨管家在门口等候千阳少爷,由心底涌出的欢喜溢于言表,“千阳少爷您回来了!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爷爷在哪?”符千阳一边脱下外衣,一边问。
“在书房。”管家接过符千阳的衣服。
上楼的时候,符千阳对管家说,“待会给我准备些吃的,我有些饿了。”
偌大的书房里,唐上江悠然地靠在高背椅上,正研究一块寿山石的拍卖介绍。
听到门外有动静,唐上江从他的老花镜后面抬起眼,看到自己离家近一个多月的孙子站在门口,他心里顿时舒畅起来。其实若不是要等着这个孙子回来,唐上江早就不在这个城市里待着了,这里春天的阴雨让他的老风湿又犯了,而且还没有牌友陪他打牌。
门口站着的符千阳直视着唐上江,他的气场里充满愤怒,但是被理性压抑着,看着符千阳英俊的脸,唐上江突然想,为什么符千阳的长相和气质与家里的其他子女这样截然不同。他的难以驾驭让唐上江又爱又恨,爱得切恨得深。更可恨的是,即便孙子这样不听话,唐上江心里对他爱的那部分却还在无声的滋长。
符千阳做的事情的确让唐上江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在是非立场上他绝不能退让,身为长辈这点颜面还是要守住的,不过他的心里总希望符千阳能回来找他,无论是因为什么事情,就是跟他说说话也好。是自己老了吗?他竟然这样希望能跟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说上话。
“进来吧。”唐上江说。
符千阳走到他面前,足足沉默了十秒,然后他说,“放过安蕾,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唐上江穿过老花镜的上沿看着符千阳,他心里有些诧异,但脸上却很好地掩饰了。
两个都是聪明人,话不用多说便能心领神会。唐上江明白符千阳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其实是在试探他。从这一句话里,这个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翻滚了半个世纪的老头一听,就知道他的孙子遇上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他彻底妥协了,而现在他正试探他的爷爷是不是这个幕后的操纵者。假如确实是唐上江指使的,符千阳没明着说,也是给爷爷留着面子,如果不是唐上江指使的,符千阳想唐上江至少会表示出不解,这样符千阳也不必跟他详尽地解释,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然而,唐上江最满意的是符千阳的后半句话,不管是什么情况,能让符千阳什么都听自己的,那真是件痛快的事情。所以唐上江决定不动声色,低头继续看他的寿山石介绍书,一边说,“回来就好,回来一切都好商量。”
符千阳站在原地呆了一会,腮帮子动了动,却没有再说第二句话,转身走了。
看着符千阳的背影,唐上江摘下眼镜笑笑,自言自语道,“这脾气,还真像我。”
符干阳走出唐上江的书房,见到张饪正在走廊等着他。符干阳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张锤轻拉他的手臂微笑着说,”回来了,我们谈一谈。”符千阳一脸的疲惫,说,”我累了,想回房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第51章 折磨自己就是折磨他
符千阳离开之后,安蕾才知道,像她这样平凡的人,如果不是符千阳主动来找她,她要见到符千阳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她往他的邮箱、他用过的所有通讯软件、他的手机、甚至连他一个字都没写的微博上都发了信息,可是所有的努力换来的只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她尝试到他的公司里,去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等着,心想着只要他能看上她一眼,也许会心软,会忍不住过来和她说几句话,会回心转意。可惜他很少在公众场合出现,即便出现也通常是从门口到车上短短十几秒,还老远就有保镖拦着安蕾完全无法靠近。
她可以打电话给廖哥,但每次廖哥的回复意思几乎都一样,甚至不需要停留一秒思考要不要请示他的上级。有一次,安蕾愤怒地嚷嚷着如果符千阳再不出现,就把自己的小拇指剁下来让廖哥拿给他看,结果廖哥风云不惊地说,“您想看到千阳少爷的两个小拇指放在盒子里吗?”一句话死死把安蕾给憋回去。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安蕾唯一一次让廖哥打电话跟符千阳请示,那是因为她对廖哥说,“我怀孕了。”当时廖哥停顿了几秒,然后说让她等一会,稍后会回她电话。一分钟后廖哥打过来,冷冰冰地说,“我陪你去打掉。”
符千阳给她的爱曾经如此火热如此慷慨,在他怀里她像公主一样被宠爱着,他几乎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甚至是让他难堪的,他从来拗不过她的死缠烂打,可现在他却冷若冰霜拒她于千里之外,虽然她依然感觉到他的爱,坚定强大,一如他要离开她的决心。
安蕾从未有过这样的绝望,无论张钰给了多大的压力。无论她离开符千阳有多遥远。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绝望,因为她的心里多多少少隐隐地感觉到他一直没有放弃,只要她回去,就能在那里找到他。可是现在是符千阳放开了手,甚至躲着她,他们之间能支持的力量就微乎其微了。
也许安蕾永远不会知道,符千阳几乎花了一个通宵写那封只有百来个字的信,反反复复不知道撕碎了多少张纸。那个安蕾躺在温暖的床上做着美梦的夜晚,符千阳是如何艰难地做出这个决定的。
那个时刻,陪伴在符千阳身边的只有廖哥。
廖哥一直以来在唐家都只是言听计从。接到命令就赴汤蹈火,从不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他对符千阳有很多的情感,崇拜、欣赏、感恩、心疼……十几年来一起成长,朝夕相处,共享悲喜,他也越来越分不清自己的角色。
当时看着外表俊冷的符千阳拿着笔,痛哭流涕的样子,廖哥曾经建议他带着安蕾逃走。因为知道符千阳和安蕾这一路走来。曲曲折折,相爱得太不容易,廖哥也很希望他们能终成眷属,只是人生确实有很多无奈。
对于廖哥的建议,符千阳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天下之大,他们躲到哪里,又能躲过张钰和唐上江的耳目呢。
符千阳苦楚地说,“当时我离她只有几米远。就在我身边,在我眼皮底下,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在告诉我,我保护不了她,这是在警告我他们随时可以让她死,也可以让她生不如死,随时可以……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不能报警,不能报复。我不敢赌,我输不起。死我不怕,可是如果受伤害的人是她,我怕,我真的怕。”
接下来的一个月,安蕾尝试各种方法要找到符千阳可惜都宣告失败,对铜墙铁壁般执行上级命令的廖哥又无计可施。她从心急如焚到万念俱灰,每晚都借助酒精或者安眠药物才能入睡,身心俱疲,她的生理周期连带遭殃,月事推迟了十多天,然后就是近二十天的淋漓不尽,大片大片的血块往外涌,有一天她疼得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没吃东西,最后虚弱得刚从床上站起来就两眼一黑摔在床边。
等她醒过来,她近乎崩溃地给廖哥打电话,求他让她见一面符千阳或者听听他声音也好,她求廖哥不要对她这么残忍,再见不到符千阳她会疯掉的。
廖哥在电话那头说他马上就到,并且一路飙车一路反复不停地安慰她说,“无论多么苦闷多么心酸,但至少你还活着,能健康平安地活着,这就比什么都重要了。人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等待转机……”
半个小时之后,廖哥过来把她送去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说她的症状很像自然流产,问她流出的血块中有没有类似肉团一样的东西。安蕾回忆了一下,觉得确实有比平时更大的血块。医生迟疑了一下,说那很可能是未成型的胚胎。一瞬间,安蕾的心又多了一种不曾体会到的痛,她泪珠子啪啪往下掉,吓得医生赶紧安慰她说自然流产也是人类进化的自然选择,流产是因为母体的心理和生理没有准备好,或者是因为胚胎有问题,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是还不适合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与她无缘,所以她应该释怀,不要这么悲伤,要静养身体才能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