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认真,浓密精致的剑眉微颦,一边手肘拄在沙发椅扶手上,手指则撑着耳际,另一手轻握着文件夹。他没注意到她醒来,她便克制着自己没有动僵硬的身子,悄然将眼睛闭上,恢复浅浅悠长的呼吸。
告诫自己原本静谧的心海保持风平浪静。只是顺着心田摸索,那里空旷一片、寸草不生,难道不正是风平浪静的吗?
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睡下去,不用醒来、不用面对他。可心底却总有一丝挥不去的牵念,那便是家中的两个宝宝。现在公司的事真相大白,可白霜和她的孩子却是切实存在的,始终得面对。
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两个宝宝的一岁生日了,过了一岁,他们就不是牙牙学语了,就能说几句像样的话,也不用大人牵着下地,松开手也会自己走几步。
只是他们以后的成长路,还能有完整的和谐的家庭吗?还有恩爱的父母相陪吗?
谢云舒正是闭目深思,却听到病房门被敲开,接着便是一个陌生的女声:“乔先生,夫人还是没醒过来吗?”对方没有停步,径直走进了病房,站近床前。
随后的声音是乔烨放下文件夹起身,对来人答道:“林医生,她还是没醒。”林医生是昨晚接诊谢云舒的妇科大夫,此刻正是巡房而来。
林医生算了算麻醉的时间,药效应是早过了,看床上的人还是睡得深沉,对乔烨道:“你可以试着喊喊她,总这样昏昏沉沉睡着让人不放心,也无法了解她的身体状况和感受。”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谢云舒睡太沉了。
乔烨无奈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床上睡颜恬静的谢云舒,迟疑开口:“她……大概是太累了吧,让她再睡会儿。”昨天她肯定饭都没顾得上吃,还被他折腾一阵,又流了那么多血。与其让她醒过来伤心难怪,不如让她多睡会儿。
林医生亲眼目睹谢云舒昨晚遭受虐待后的遍体鳞伤,明了其中肯定有什么尴尬,便不再多言,道:“行,那我让护士进来给她注射营养液,补充点能量。”
“好的,谢谢。”乔烨心中无奈,就算她醒来,自己这个侩子手该怎么面对她呢。还是现在好,他还有直视她的资格。
他在床边坐下,手探入被子下,轻握住她的手。平静躺着的谢云舒,因他的体温和触碰,心里一抖。
林医生退出病房,过了半分钟又折了回来,站在门口对乔烨道:“乔先生,我刚刚看你秘书在走廊里,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乔烨犹豫片刻,看看谢云舒依旧没有苏醒的痕迹,回道:“他大概是有事来找我,我去一下,你先帮我守着她一会儿,要是醒了就叫我。”他虽然无颜见她,但还是想在她醒来时能在她跟前。
“好的,去吧。”林医生走进病房,替乔烨守着。
乔烨离开,谢云舒顿时松了口气,方才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射在她脸上,她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从他手中抽回手。
林医生静静在病房里站了片刻,走近床边开口道:“乔夫人,醒了吗?”
谢云舒睁开眼,幽幽看跟前陌生的中年女人一眼,道:“醒了,只是不想让他知道。”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是哑的。
对方拿起她床脚的病历和用药翻看,浅笑道:“早晚不是要知道的,你还能这样闭眼躺几天?”从这位年轻夫人的表情就能看出,她的心情不太好。这是自然,被虐待而导致流产,换在哪个女人身上都肯定难受。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林医生放下手中的文件,走近床边观察了谢云舒面色,问:“你嗓子有点哑,要我帮你倒杯水吗?”
谢云舒无力地躺在床面上,淡淡道:“不用。”现在这个时候,她在想的只有怎么逃开乔烨,她一点不想面对他。
林医生见她总板着张漠然的脸,眼神又透着清明,像在想事情,道:“你流产了,失血量不小,得住院观察几天,才能转回家静养。”
流产,多么轻巧的一个词,这些医生早已见怪不怪了吧。她轻答:“好。”在被子下的手悄然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触感不甚清晰,那里虚无空荡一片,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医生看她没有说话的兴趣,便走向门边,转头道:“待会儿有护士进来照顾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吧。”
谢云舒却蓦地叫住她,目光冰凉地投过去,不冷不热道:“我想问你。”要问的内容,却忍住了。
“嗯?说吧。”林医生在原地转身,心里大概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
谢云舒收回视线,低垂眉目。轻一想及心中就一阵揪痛,艰难开口问:“流掉的孩子多大了?”其实她本不该问的,反正都走了,知道更多细节,对自己的谴责也越多,伤心也越浓。
林医生了然,这是一般流产的母亲都会问的问题,对失去的孩子,关心是常有的。答道:“大概一个月。你昏迷时帮你做了清宫手术,把里面剩余的组织都取出来了,看大小是一个月左右。”
谢云舒嘴唇干裂,可眼睛却迅速湿润了,忍住情绪,闭上眼问:“就是因为性/虐/待才弄得流产的吗?”这件事,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乔烨,虽然他也不知道她肚子里悄然发芽的生命,可始终是他的暴行将那个嫩芽捣毁。
林医生当然不会把事情全推乔烨身上,让两人的关系走向下坡路,解释道:“也不全是,劳累、运动和情绪也会影响,而且前三个月胚胎还没有发育完全,着床不稳,有些孕妇坐车久了都会引发流产。”
谢云舒一脸哀切,轻声问:“以后还会怀孕吗?”瑶池一梦 作品专栏:
☆、468、隐瞒真相,只剩冷漠
林医生看她情绪越来越不好,当然不敢告诉她真相,那个真相乔烨一人知道就够了。对谢云舒宽慰道:“休养一年左右,就可以正常要宝宝了,只是要注意得提前保养好,不能再流产。”
令林医生没想到的是,漠然躺着听的谢云舒开口幽幽问:“我的情况乔烨都知道吗?”不知那样暴戾疯狂的他,得知了自己对她的伤害,会做何感想。
林医生有点为难,琢磨不透眼前的人到底想知道的是好还是不好,如实道:“乔先生从昨晚送你到医院就一刻不离地陪着,你刚进急诊时的病危通知书都是他签的,所有病情他都清楚。”
而且令医生护士震惊的是,乔烨连她夫人做清宫手术时都陪在一旁,那样的血淋淋场景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况且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从身体内取出。
谢云舒当时用了麻醉,当然不知道这些,只对林医生道谢:“知道了,有劳你了。”他陪着又怎样,是怕她死掉没人给他赎罪吧,而且他就有个失去妈妈的童年,当然不希望他的孩子再重复他的路。
说到底,自己对他来说,作用也就那么点。
林医生微笑告辞:“别客气,我先走了。”
外面走廊传来乔烨和牧文对话低沉的声音,隐隐听到牧文是在说清理债权债务之类,而乔烨好像很生气,严词对牧文交代处理办法。
谢云舒没有再听,把身子缩进被子里,埋住耳朵。
片刻,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推着小车进了病房,见谢云舒缩在被子里,轻声道:“把手伸出来,我帮你打营养液。”谢云舒昨天住进医院时就在手背血管上埋了针头,现在打针也不会太麻烦,直接戳在埋的转换头上就行。
“我想先上厕所。”谢云舒展目看向病房一角的卫生间,这才发现房间里放了一捧满天星,纯白清丽。没有人会来看望她,真真肯定还不知情,难道是乔烨让牧文去买的?何必,弄这样温馨的道具,反倒欲盖弥彰。
如果没有流产这一件事打断,乔烨怕是真的把她永远留在桃花街了吧。而张荨呢,她现在还活着吗?或者是已经被虐得剩半条命了。
护士见她愣神,提议道:“我扶你吧。”见她点头,便将她从床上扶着坐起。
谢云舒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身上每牵动一处都在疼,像从高处摔下后一般。而且她发现自己下身没穿裤子,垫着一块无纺布垫子,染着血迹,已经干涸。
她僵坐着再没动作,护士诧异问:“怎么了?”拿过病号服和一次性内/裤准备给她穿。
谢云舒喘几口气缓过劲,暗自懊恼,这身体上的痛意根本就是对自己的折磨。苍白着脸答道:“浑身疼。”唯一没在疼的只有脑袋了。
护士了然,解释道:“你现在身体虚弱,躺几天多休息自然会恢复的。”这才轻巧帮她穿上裤子。
乔烨对牧文交代完公司的事,进门就看见谢云舒坐在床上,顿时一阵欣喜,大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过外套帮她披在肩上,温柔道:“云舒,你醒了。”她虽然冷着脸,不过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不像昨晚命悬一线时的吓人。
谢云舒没理他,呆坐在床上没有动,因为每动一下身上都是疼。他见她对自己置若罔闻,一时有些局促尴尬。护士见两人这阵势,东西都没收拾,迅速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