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过谢,从诊室走出來,狄宸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塑料长椅上。
微凉的夜,泛白的灯,冗长的医院走廊里安静得只有他一人。
他百般无聊而又习惯性的将手机拿出來,宽大的屏幕上,沒有一条通知提醒,甚至连一通未接电话都不曾有过…
他在期待什么?抑或谁?公司來的,还是…夏明丽?
试着想想,如果是五年前的这个时间,他沒有回家,她在公寓里一定望眼欲穿等得相当焦急了吧?如果是五年前他遇上刚才同样的事,只要一通电话致向她说明自己出了小车祸,那么她就算再困再累、甚至不是在本市也会不顾一切的飞奔过來吧?
也许安静的地方真能让人想起很多过往,这一刻狄宸才猛然发现,对于夏明丽他真的错过太多了…
浅浅的逸出一声连他自己都不知该怎样形容的叹气,狄宸起身准备离开医院,却在抄近路穿过病房区域时看到一间病房里里外外全都挤满了人,甚至在门口的位置还夸张的摆了两个大大的花圈。
格外引人注目的一幕让他感到诧异,狄宸正欲走近去看个究竟,正好这时看到很久之前由于骏为而结识的媒体记者,王晓雄。
他正站在门口,一脸说不上悲伤抑或惋惜的表情。
狄宸走上前,“晓雄你怎么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狄总啊。”王晓雄客气的和他打招呼,“哎,这不是魏大新死了吗?”
狄宸惊住,“怎么死的?”
“听说是他用的那个无创呼吸机坏掉了。我也是刚赶过來,具体的还真不清楚。”王晓雄如实地说。
狄宸突然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慨。想当年那个不惧艰辛不畏强权也要将报道内容当做“杰作”卖钱,热衷于采用“地毯式 ”采访、用隐藏式摄影机到处猎取名人的不雅照片令其尴尬出丑的男人,在五年前突然被撞成植物人后居然落了个医疗事故死亡的悲剧下场。
王晓雄作为有些挨边的同行,为魏大新发出一声由衷的叹气。可对于他的死王晓雄还是有一些自己的看法,“话说回來这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当年他那样沒职业道德的挖别人私生活,总做这些缺德事,上天能不给他点报应吗…”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说所有事在科学上都能解释得通。对于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作为一个毫无抵抗力的人还是得本分着点,即使一辈子做不了帮助他人的善事,也不能拉谁落水。
就在两人沉默的当间,这时就听走廊那一头有吵吵的声音。一位穿着护士装的中年女人对跪在地上一个三十來岁的庄稼汉说着:“您不能在这摆花圈啊,我们这是医院!”
狄宸和王晓雄同时探出头,王晓雄看到跪在地上的男人就是自己刚过來时,主动做过自我介绍的葛姐儿子,急忙走上去替医院说话,“就是,你这花圈哪能摆这!”
可葛姐儿子不为所动,还是跪着在那悲痛的哭诉,“魏大哥,虽然他们都说你人品不行,可你的确实实在在的帮了我们啊!”
这时周围早已投射过來很多诧异的目光,让王晓雄都替葛姐儿子这样连哭带嚎的行为感到臊得慌。他烦了,拉起葛姐儿子就往外拉。“行了行了,你要是难过就出去哭。”
老实的庄稼男人果真出去了,病房这里变得清净不少。这里聚集过來看魏大新的,悲痛悼念的居少,大多都是纯粹來看他家人是怎么和医院索取赔偿这个热闹的。
狄宸莫名的烦躁,可他与记者们同时出现在这里,作为媒体熟识的人,他赶上了这种事也不能全然冷漠的退出。
所以,狄宸走出医院透气。坐在后花园的木椅上独自吸烟。
一抬眼,看到坐在对面的男人,正是之前为魏大新哭泣的葛姐儿子。
此时的狄宸百无聊赖,竟主动攀谈了起來,“你认识魏大新?”其实他是有些好奇,魏大新那种只扒娱乐八卦的人,怎么会认识这种老实的庄稼汉?
葛姐儿子点点头,“是,当年魏大哥帮了我们,我们才觉得这个社会还是有点公平的。”
轻吐一口白烟,狄宸笑了笑,“他那种人还能做好事?”
“当年我妈在云柯那酒店上班受了欺负,而且我们一家子过去说理还一起跟着受了气!就是魏大哥,他帮我们掌握证据,还告诉我们怎么维权!”说起这事,葛姐儿子顿时有了精神。
可狄宸却皱眉了,“云柯?云柯让你们受气了?”
“您是云柯的员工?”听他这样问,葛姐儿子顿时想到眼前这英俊的男人肯定和云柯有关。那他应该知道当年云柯的那点事了?由此葛姐儿子更加联想到另外一件事,“对了,那您知道夏明丽小姐吗?”(夏小姐的事要水落石出了。)
131 晴天霹雳的真相
这个老实木讷的男人居然能将云柯和夏明丽联系到一起,那必然是知道些什么。狄宸好奇,“你认识夏明丽?”
“对啊,当初要不是因为夏小姐…我也不是说,要是把狄允中当年干的那点缺德事抖落出來,云柯的买卖还能像现在这么好?这不开玩笑嘛”
这其中怎么还有狄允中的事?狄宸听得发懵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和云柯似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男人,虽然他对葛姐儿子的话还理不出个头绪,可还是机敏睿智的立刻想到“夏明丽、魏大新、狄允中、云柯”这四者之间必定存在某种微妙的联系。
葛姐儿子不知道狄宸的真实身份,只是单纯将他当做了云柯的员工。见狄宸这样袒护他那个不人道的公司,庄稼汉立刻怒火中烧的高声喊了起來,“七年前,我妈在那酒店当保洁员。有一次在浴室打扫卫生,结果玻璃突然爆裂,把我妈的双手、脚部被溅伤了。这事之后,我们一家去云柯讨说法,结果他们不但不赔偿,还说我们碰瓷,一再强调肯定是我妈把玻璃撞破才变成这样的我们想报警,酒店这边就威胁说如果我们敢把事情闹大,就让我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后我们也沒办法,稀里糊涂的就接受了酒店赔偿的1000块钱。”
“这不可能”狄宸觉得他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云柯的制度很严苛,对员工赔偿这块也很完善,绝对是遵循法律相关规定的。”
葛姐儿子嗤嗤一笑,“是吗,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偷着招聘黑户?你们酒店不就是为了逃避签劳动合同吗?不就为了钻空子多捞点外快吗?”
“当时魏大哥告诉我们应该怎样处理这件事,云柯让我们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本來我们是铁定心思去打官司的结果夏小姐”说起夏明丽,葛姐儿子变得悲伤了起來,“夏小姐來找我们,她央求我们别把这件事公诸于众,甚至在我和我妈面前二话沒说的就跪下來了,而且整整跪了一宿…”
“转天我们把她搀回屋子里的时候我就问她,把膝盖都跪青了也要护着那个酒店吗?可夏小姐说,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爱的那个男人,所以什么都是值得的。不过我就不懂了,那个男的有什么值得她爱的,听说后來夏小姐被绑架了还向那个男人求助过结果他连帮都沒帮”
想起夏明丽当年悲惨的结局,葛姐儿子竟呜呜咽咽的啜泣起來,“那么善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就…怎么就跳海了呢…其实我知道魏大哥当年就是用云柯的事威胁了她,所以她才去拍什么裸照的。而且她和我们说的如果不说那点事,她一定会好好赔偿给我们。后來她真的兑现了,一直给我们家送这个添那个,平时有空也总來看我们…”
庄稼汉说得凌乱而毫无语序,可此时狄宸早已沒了听不懂的不耐烦,他的心像是被这晴天霹雳的真相击得麻木了一样,他整个人都像是沉到了无底深渊而苦苦无法自拔
我要和骏为解约。
呵,是磕的还是每天都跪着造成的?
是啊,你怎么会顾得上见我?膝盖都青成这样了,看來你每天轮流伺候的男人不少啊。
当年的一幕幕就想走马灯一样闪现在他的脑海中,原來她解约去拍裸.照是被逼的;原來她拍裸.照,是为了不让云柯这种丑闻散播出去…
这个傻女人多少次他们面对面,面对他的奚落与挖苦,她干吗要默默忍受什么都不说清楚,还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一切安好的模样
她太会演戏了,连悲伤都隐匿得让他寻不到、猜不着…
葛姐儿子用手抹抹眼泪,这时才想起來和狄宸聊了这么久,还沒问人家姓甚名谁。“我还沒问您,您贵姓啊?”
“姓狄…”狄宸失神的逸出,他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轻的就像一片羽毛,连说话的重量都沒有了。
葛姐儿子知道云柯是狄氏的企业,既然眼前这位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姓狄,那他一定和狄允中有直接或间接的血缘关系了
庄稼汉顿时猜到什么,黝黑的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您,难道您就是云柯的总裁?”
狄宸沒有回他,此时的他脑海里早已是一片混乱,望着眼前的路,一步一步的走去。天旋地转,如此循环,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心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