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她二十三岁这一年,人生里有了比吃不到好东西更令人难过的事情。
就是遇见苏子漠。?
☆、清白第二集
今天天气非常好。
温吞站在太阳底下,阳光从头顶温温热热倾洒下来,她刚被人从仓库里面带出来,头发还软趴趴地黏在脸上,这会儿被阳光一晒,显得舒服多了。
对面不远处的地方,苏子漠长身玉立地站着,西装革履的模样,连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温吞闭着眼睛也知道,他的白色衬衣永远会露出西装袖口一寸的距离,领带尖呈90度垂直垂下,并且一定是手法繁复难系的双环温莎领,因为这一种系法最讲究严谨对称。
他的人就和他穿的衣服一样,天衣无缝无懈可击,连笑容都是淡淡地挂在嘴角不到眼底,教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温吞的眼眶有些湿润,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一切都变得像考试内容一样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呢?
“邱岩,”苏子漠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淡漠疏离,径直向着温吞身边的少年开口,“叫你爸爸放了温吞。”
午后两点的太阳最是强烈,温吞被阳光晃得有些头晕,她想,难得心思缜密的苏子漠也有犯傻的一天,明明那个中年人才是主犯,他干嘛叫一个不相干的少年放人?他要是有权利放人,她也不会在那间尘土飞扬的破仓库里呆上一整天了。
“……苏先生!”邱振国挘着温吞的衣领,声音里带着恐惧的敬畏,“我知道您也是受了温家老头儿的胁迫!您只要……只要叫温家那个老不死的拿一百万给我……不,五、五百万!我就立刻放人!”他的脸色憋得像猪肝一样红,白色眼球上充满了红色血丝,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膨胀得几乎要爆炸的状态,温吞被挟持得有些难受,稍稍偏了偏头想要离这男人远一点距离。
苏子漠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将温吞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邱先生,你是为财,伤害到人质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知道,你们绑错了人,媒体盛传得宠的温家大小姐温柔昨天才下飞机回国,今天二小姐就被绑走,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对不对?”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邱振国像杀红了眼睛的斗鸡,梗着脖子又在手上加了三分力。
“不想说什么,”苏子漠似乎非常悠闲,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慢条斯理看了他一眼,“邱先生,连准备功课都做不充分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温氏作谈判?你看,连董事长都不屑亲自过来,你觉得你又有几分胜算?”
这、这简直是在蓄意激怒绑匪了,温吞听在耳中,心脏不受控制地突突跳起来,她就算再不受人重视,好歹也顶着温家二小姐的名号活了一把年纪,这时候香消玉殒,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阳光多热烈、空气多新鲜,生命如此美好,她不要就此告别。
她、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苏子漠,她喜欢他。
虽然他性格差劲、为人刻板又不知变通,可却是温吞长这么大以来,为数不多的从来不因为她的身份而特殊对她用眼色的男人。
温吞是家里幺女,却从来不受人重视,大概是哥哥姐姐太过优秀,所以她这个毫不起眼又费粮食的小胖妞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母亲生下她以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温家最大的禁忌就是母亲的问题,老头儿虽然平时不拘小节,但谁心里没有一块触碰不得的禁地呢?温吞对于母亲连个模糊的影像也没有,二十来年自己倒也活得自在,她如今身强体壮,完全不觉得自己缺乏母爱而心理有什么畸形的问题。
就像去韩国料理店吃炒年糕,服务生告知你配送的大酱汤没了,但是还有紫菜卷或者烤猪皮佐味,那么就都呈上来吧,没有大酱汤,她一样可以吃得很饱。
虽然这样比喻有些大不敬,但温吞确实抱着这样可有可无的心态,顺顺当当生活了这么多年。
温吞这样慢慢地想着,思绪在飘远以后又收回来,不远处的苏子漠依然是万年不变的表情,她想,如果她再有勇气一点点,早点对他告白,是不是在自己被劫持的时候,苏子漠好歹可以表现得不是那么从容一些呢?
虽然知道紧张会给绑匪造成压力,但温吞真的很想有这样一个人,可以不计较身世背景,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真心诚意地替她紧张哪怕一下下。
即使紫菜卷和烤猪皮一样美味,可她还是最爱大酱汤的酸辣爽口,怎么办?
唔,也许大酱汤只能在梦中想一想了,温吞默默地眨了眨眼睛,郊区的环境杂草丛生,很利于隐蔽藏匿,可惜,这帮特警们太废柴了,温吞眯了眯眼睛,绑匪只有两名,至于出动这么多特警?喂喂,她都看到草丛掩映下的盾牌了。。。
邱振国手里只有一把枪,这时正狠狠抵在温吞的腰间,他也察觉到草丛里不正常的响声,一瞬间变了脸色:“苏子漠!你出卖我!我叫你一个人来,你居然带了警察?!”他颤抖着握枪的手立刻狠狠抵住了温吞的太阳穴,“好啊,来吧,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拿我这条贱命换他温家幺女的命,值了!哈哈哈……”说罢,他疯狂地大笑起来。
苏子漠皱了皱眉,要等狙击手到位恐怕是来不及了,绑匪的情绪又不稳定,他轻轻在唇边吹了一口气,伸手朝西装口袋摸去。
“你、你住手!”邱振国猩红着眼睛立刻调转枪头指向苏子漠,“不许动!”
苏子漠随意将手中把玩的打火机丢在地上,无辜地举起双手示意他没有枪,又拍了拍明显干瘪的西装口袋,将他刚刚一直拎在身边的银色密码箱放在地上,屈起单膝“啪”地一声打开了箱子:“你要的钱我已经带来了,这里有一千万。邱振国,叫你儿子过来取钱——向你保证,我的手里没有枪。”他将密码箱端起来,朝着邱岩走过去。
“石头,”邱振国喊了一声儿子,“过去,去把咱们应得的钱取回来。”
邱岩皱了皱眉,却还是低着头听从父亲的话慢慢走了过去。
苏子漠依然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面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来,温吞愣愣地看着他朝自己越走越近,明明是要交钱递给邱岩,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在朝她自己扫过呢?
一定是太饿,所以产生了幻觉。
温吞被午后的太阳光刺得有些眩晕,似乎只是她一眨眼的间隙,苏子漠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手枪来,子弹从枪膛里飞一般射出来,温吞的瞳孔随之蓦地一下放大,又紧缩,她张了张嘴巴,头脑里瞬间一片空白。
子弹精准地射进邱振国的右手手腕,他手中的枪应声而落,鲜血像花朵一般绽放开来,飞溅到温吞脸上身上,落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爸!!!”邱岩惊恐地低吼,朝着父亲飞奔过去。
邱振国来不及说话,便被蜂拥而上的特警队员们迅速制服了。
人声瞬间嘈杂起来,温吞被挤得一个踉跄,高温和紧张,终于教她如愿晕倒在地。
闭上眼睛前,温吞所见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苏子漠抢身近前,揽住她身体之后淡漠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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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哥哥,您这次下手够黑的啊?上来就废了人家右手,你叫我怎么朝上级报备?”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响起,语气里是跟说话内容完全不符的轻松。
“解救人质,”低沉的男声随后响起,嗓音中带着玩味。“我特地用了特警92式,你只要照着模式说是队员为了解救人质才开枪,检验科也查不出任何破绽来。”
头先的男声呛咳两声,似乎是喝水噎着了:“苏子漠!您不来俺们特警队真是白瞎了!你跟我说说,你还有什么是没安排好的?连我的汇报都打好底稿了是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连狙击单位的枪法都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头啊!你可真能给我惹事!”
“……”
再有声音,便渐渐压低了,温吞听不清交谈内容,于是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都出去,要给病人扎液了。”一脸严肃的年轻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手里拿着乳白色的营养液。
“哎我说护士妹妹,这医院哪条规定说扎液还不能看了?您管得可真多!”吊儿郎当的男人还要再说,被苏子漠一个手势拦下,悻悻地住了口。
温吞一睁眼,就看见护士小姐拿着输液袋正挂到输液架上,她盯着牛奶似的液体吞了吞口水,沙哑着嗓子跟护士打商量:“小姐,我能直接喝吗?”
“噗——”刚刚聒噪的男声又忍不住喷笑,被护士一瞪又憋了回去。
“不能,这是营养液,必须输进血管里才起作用,”护士低头取好器具,利落地用压脉带替温吞绑好手腕,“攥拳。”
温吞还在抗争,死活不肯听话好好输液。
“温吞,”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在护士身后响起,苏子漠高人一头的站在外侧看向病床上的温吞。
“啊?哎……”温吞迟疑着应了一声,她也知道这次是苏子漠救了她,可是万一那一枪打偏了呢?当时邱振国离她那么近,他都没有考虑过她的安危吗?还是……温吞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