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中,一只凤凰的形态慢慢展现出来,双翅渐渐舒展,羽翎长而飘逸。它挥了挥翅膀,在阮筝头顶上盘旋了一圈后,向着对面的舞台飞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天花板上,跟着凤凰的身影眼神飘忽,最终定格在了白幕上。那蓝色的凤凰像是个活物,在白幕上来回打了两个转,一跃而起向上飞去。与此同时白幕慢慢拉起,舞台正中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阴影里,一束白光照在他身上,年轻俊秀的脸庞一览无遗,看上去有几分羞涩。
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阮筝收回视线侧耳倾听。很快她就接到“指令”,手捧一束白百合,慢慢向舞台走去。
长长的通道连接着大厅的两头,从头到尾铺着软而厚实的红色地毯。阮筝踩在上面慢慢地走着,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约十来米的地方。身后一对双胞胎姐妹花替她拎裙摆,步子整齐而轻快。
一千位宾客分坐两边,通道高过头顶,阮筝走过的时候扫过那一排排脑袋,有一种走在T形台上的错觉。舞台对面,未婚夫徐启琛也慢慢向她走来,一对新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真心为自己的未来而感到高兴。
这个出场方式和传统的婚礼很不一样。一来这毕竟只是订婚,仪式上简略了很多。另一方面阮筝无父无母,连爷爷奶奶都死绝了,也不适合走传统婚礼那种由父亲挽着出场的模式。两个新人彼此单独走向对方,似乎是最合适的方式。
反正不过是演戏,怎么演都可以。阮筝这么想着,人已走到了徐启琛面前。透过顶上一束微光,阮筝明显看到了对方额头上的冷汗。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紧张,毕竟她为这场戏准备了十七年,而对方不过是最近几个月才被她拖下水罢了。
阮筝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笑容,徐启琛咚咚乱跳的心总算平静了一些。他照着事先看过的流程表,在司仪说到某句特定的话时,当着千余人的面,缓缓地跪了下来。
人群里有年轻少女发出惊呼声,就像是起了化学作用,带动着其他人不由自主地鼓起掌声。喧闹的掌声里,徐启琛将一枚戒指戴在了阮筝的手上,预示着从这一刻起,这个美丽而纯情的女人就成了徐家认可的一分子。
灰姑娘变身公主的童话,终于在现实里活生生地上演了。底下坐着的宾客里不乏有对徐启琛抱有好感的少女,看到这一幕既心酸又感动,好几个竟是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阮稳用那只戴了戒指的手将徐启琛扶了起来,挽着他的手臂走向舞台中央。接下来的流程在她看来既乏味又无趣,赞美的话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祝福的话也都客套而虚伪。他们两个新人脸上的笑容还不如那个女司仪来得灿烂。面对底下众人的注视,阮筝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淡笑的表情。
按照惯例,她和徐启琛要下台去敬酒。金色的拖尾礼服美伦美奂,闪得人睁不开眼睛,却不适合穿着它穿梭于酒宴之中。阮筝由两个女伴扶着去了后台,准备换下这一身累赘。
一进入后台整个世界立马清静了下来,将外面的喧嚣完全阻隔。阮筝走过长长的走廊,在离自己的化妆室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时,猛然停住了脚步。
她停在了一间休息室门口,房门微掩着,透过大约十公分的门缝,阮筝一眼看到了里面的几个人。
他们正在打台球,并未留意到门口有人正驻足观看。一个穿着白衬衣,两边袖子卷了一半的年轻男子正准备出杆。他的视线落在绿色的台面上,手里拿着壳粉有意无意地擦着球杆皮头。
突然,他像是打定了主意,弯下腰来架好球杆,几乎没有思考,一出手就将一只红球打入袋内。随即他换了个角度,依旧是优雅的弯腰,架杆、支手、瞄准,精准而快速地出手。这一次是个黑球,准确无误掉落到袋中。
屋子里另外两人同时笑了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对方得分。玩乐的气氛轻松惬意,看不出一丝竞争的意味儿。
阮筝不由皱眉。外头正在举行他独子的订婚典礼,他这个准公公却在这里跟朋友一起打台球。是真的天性散漫豪放,还是完全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两个女伴见她长时间停留,不由有些着急。其中一个小声提醒了一句,阮筝回过神来,快速走过,直接进了自己那一间。
因为走得太快,她没听到刚才那些休息室里的对话。
“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还准备在这里打满杆?”
“反正都快成一家人了,早见晚见还不都一样。”话音刚落,一个红球再次入袋。
阮筝换好衣服出去,连敬了一百多桌的酒,饶是她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也累得眼冒金星叫苦不迭。听说结婚的时候徐家至少要摆两百桌酒宴,还会在两岸三地办好几次仪式。她突然觉得嫁进徐家也许并不是一个最高明的主意。
应付完满场的宾客之后,阮筝又由人陪着换了一身中式的礼服。暗紫色的宋锦面料,上面用金线绣九十九只凤凰,庄重中透着典雅与贵气,似乎也象征着她这只小麻烦终于飞上枝头成了凤凰的意味。
她和徐启琛一道,由专人领着去后面的休息室给徐启琛的父亲敬茶。他老人家刚才一直没露过面,据说是为了照顾阮筝无父无母,特意不来凑热闹。
但礼数终究是礼数,即将进门的新媳妇向准公公敬一杯茶,还是很应该的。
阮筝踏进休息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他还没把袖子撸下来,手里依旧拿着球杆,将桌面上最后一只黄球打落袋内,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他漂亮的侧脸在顶灯的照射下显得光彩动人,微微的薄汗贴在他的额角,闪着晶莹的光彩,愈发衬得他肤白眼亮,美得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难怪别人盛传他是个妖精,一个不分年龄与性别的妖精。阮筝觉得他跟十七年前一点儿也没变,依旧是一朵盛放的牡丹,甚至可以说更为妖艳了。
能与他再次相见,阮筝心中颇为感慨,激动之下就有些心急。旁边一个穿戴得体的中年妇女端着托盘过来,里面是一对五彩点金的龙凤盖碗。阮筝顺手拿起属于她的那只凤碗,朝还在撸衬衣袖的男人走了过去。
“爸,请喝茶。”
阮筝声音不大,但屋子里人人听得清楚。她的话音刚落,徐天颂一直淡定从容的脸上,终于少见地露出了一丝崩坏的迹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订婚礼是我仿照曾经参加的一场婚礼写的。当时婚礼上一共有两千宾客,老天爷啊,我走进去的时候,真觉得自己到了农贸市场了。这辈子都没参加过这么多人的婚礼,太恐怖了。
☆、目的
阮筝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看到徐启琛正坐在床上打电动。
她不由皱了皱眉,替那条床单感到可惜。她一面擦头发一面走过去,抬脚轻轻踢了对方一下,努了努嘴:“到你了,赶紧去洗澡。”
徐启琛正玩得起劲,嘴上应着身体却没动。阮筝一把夺过游戏机,瞪了他一眼:“赶紧去洗。”
徐启琛不悦地撇撇嘴,看阮筝一副要砸游戏机的样子,赶紧滚去了浴室。临关门前他忍不住探出头来问:“姐,晚上咱俩怎么睡?”
阮筝:“这个问题一会儿再谈。”
趁着徐启琛洗澡的功夫,阮筝把床单给换了。她跟这个男人从头到尾没半毛钱关系,被他坐脏的床单她也不想拿来睡觉。那个游戏机被她放在了茶几上,想到徐启琛刚才的举动,她既好气又好笑。
有时候觉得他真像个孩子,就跟自己的弟弟似的。一想到这里,阮筝原本平静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这一辈子有两个痛处不能戳,一个是父母双双坠楼身亡,一个是弟弟莫名葬身火海。她不由抬头望着房门,想像着隔了一条走廊的另一边,那个男人此刻正在做什么。
这一切都拜他所赐,阮筝真想谢谢他。刚才敬茶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他脸色略微的变化。是想起了什么,还是纯粹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人叫“爸爸”很是怪异?
这不能怪她,谁让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徐启琛这个儿子。就算不是她,换作别的女人也得这么称呼他一句。
徐启琛还惦记着那通关到一半的游戏,随便冲了冲便出来了。刚打开浴室的门,一个枕头就迎面扔了过来。他眼明手快赶紧接住,刚想抗议两句,阮筝一指旁边的一扇侧门:“今晚你去书房睡。”
这是徐启琛的卧室,大得就像一个篮球场,靠北的墙头摆着一张超尺寸的双人床,隔着两扇开放式的玻璃还有沙发吧台什么的。隔壁相连有个小一些的书房,为了方便他平时学习后休息,特意摆了一张单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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