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承认承认自己是害怕了,因为他越来越觉得,谭佳兮或许并不喜欢他。
在她平静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某些陌生的东西,那种决绝得类似恨意的东西让他脊背都开始一阵阵地发冷。
他知道自己曾经辜负过她的感情,所以他甚至可以做到允许她用同样的方式来处罚他,只要她的怨气不满发泄完了,回到最初那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就好。
可是依旧没有用,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用,她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她已经变心了,而他被抛弃了。
沈延北从小就是被女人捧着的主儿,久而久之自然就变得愈发自负自傲,在谭佳兮这里,他的底线虽然一次又一次地被拉低,但为了一个女人死皮赖脸这种事情,他到底还是不屑的。
起初他并不知道自己令她那般痛苦,只当她的拒绝不过是脾气还没过去,女人总有哄好的那一天,可如今知道了,饶是怎样都做不到继续强迫她跟自己在一起。
他沉沉闷闷地想着,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另一边的枕头,眸色倏忽亮了一下,逐渐俯身过去,抬手轻轻拈起枕头上的一根发丝,很长,柔软,细细的,微微卷曲,是谭佳兮的头发,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温柔,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头发握在手心里,觉得整个手掌都暖了。
他一直很喜欢她的头发,那么软,勾起一缕绕在指间,触感温柔得不像话,想着想着,他的眸光渐渐熄沉下去,神色再次恢复了惨淡,他猛地松开那根残留的发丝,从床上起身,挑了身衣服出门。
红色的法拉利缓缓地停在EternalAngel厚重华美的门前,沈延北神色如常地从车上下来,随手把钥匙递给侍者让其开去停车。
他不用想都知道容允他们肯定在EternalAngel的五层鬼混,各种重口味游戏怎么High怎么玩,若是放在以前他或许还有兴趣凑凑热闹,今天他只打算敷衍一下就走。
电梯中途到达三层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猝不及防地里面闻到飘出的食物香气,三天未进食的胃瞬间开始抗议起来。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先吃点东西再过去。
三层的美女经理发现沈延北朝这边过来,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在门口迎接,带着标准职业化的笑容欠身鞠躬:“沈总。”
“嗯。”沈延北只是顿足浅笑了一下。
可刚刚走进门口,他的脚步便像灌了铅一样再也挪不动——
他远远地看到了谭佳兮。
谭佳兮今天穿了一件嫩绿色的蝙蝠袖薄毛衣,细长的腿上包裹着浅白色的牛仔裤,米黄色的厚底松糕鞋,微卷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肩胛处,纯净得好像不染丝毫丑陋的东西,在餐厅奢华闪耀的水晶吊灯衬托之下更显的低调沉静。
“她吃了什么?”沈延北飞快地转头问经理,指了指谭佳兮的位置。
美女经理看了一眼,似乎对于谭佳兮非常熟悉一样,扬了唇角勉强地笑了笑说:“那位小姐一向吃很多,您这么问,我得查一查单子。”
“嗯,照着给我上一份吧。”
沈延北说完便往另一边走,没走几步便忍不住停下,叹了口气,他缓缓回过身,朝谭佳兮那边慢慢踱过去。
谭佳兮吃饭向来很专注,仿佛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填饱肚子,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且放放,以至于沈延北都走到她桌边,她还在埋头认真解决着一只硕大的爬虾,壳很难剥,但她倒是手指灵巧,熟练地一掰一拉便将虾肉从壳子里取了出来。
“佳兮。”沈延北忍不住出声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谭佳兮恍然抬头,眸光平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将沾了料汁的虾肉搁进嘴里才含混不清地说:“这么巧啊,那这次的饭算在你账上吧。”
若搁以前,沈延北听到这话一准儿早就开始嘲笑她铁公鸡,守财奴,一毛不拔,就爱贪小便宜,市井小民气息。
可现在,他只是缓缓地低了头,语气酸涩地说:“嗯,以后都算我账上,行不行?”
谭佳兮这次头都没抬,开始着手解决另外一只虾。
她的侧脸清淡细致,沈延北失神地凝视着,恨不得变成她手里那只虾,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次叫她:“佳兮。”
“嗯?”谭佳兮终于停了动作,抬眼迎上他探视的目光。
她澄净的眼神直直地落进他的瞳孔,他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都突然被轻轻扎了一下。
三天不见,他已经太想她了,想到恨不得立刻把她揉进怀里,揉到胸口的骨头都开始发疼为止,可他只是僵在那里,委屈地看向她,然后自嘲般地猜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像极了一只被主人丢弃却只能摇尾巴的小狗。
“你那时候不是说,我得对你负责吗?”沈延北干巴巴地抿了抿唇,几乎要开始痛恨自己的情难自持,“我……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行吗?”
谭佳兮不动声色地敛下眸子,暗想自己连续三天在这里吃饭没有白费时间。
“听说……你最近投资了电影?”谭佳兮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湿漉漉的指间,“我想成为《双生》的女主角。”
47四十六、
沈延北眸光突地一闪,紧紧抿着唇沉吟几秒才闷声道:“呵,怎么?柯以辰这回帮不了你,所以想到我了。”
谭佳兮半低着头,微微蹙着细眉,面色委屈地看着自己被虾壳划出一道细细伤口的食指指尖,不置可否,眸色平静如深潭。
“小乖,我可以允许他的存在,他呢?”沈延北微微翘了翘唇角,看她那副小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牵过她那只受伤的手,慢条斯理地含住,轻轻舔过那道细细的划痕,淡淡的血腥味瞬间蔓延他的口腔,他缓缓地沉了眸子,颓然哂笑,“对,我就是你所想的那般犯-贱,但他呢?他如果发现了我们都做了些什么,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么?”
“他不会知道。”谭佳兮面不改色地将手抽回来,又拿了一张餐巾纸反复擦拭,细柔的嗓音低敛,“我不会允许自己伤害他,相信你也不会也不屑于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既然我们都不会说,他又怎么会知道?”
沈延北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蓦地笑出声来,漫不经心地抬手攫住她尖细的下巴,表情玩味,眼神却透出痛苦:“谭佳兮,你究竟凭什么认为我会贱到自愿当你的情人?你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我想要得到你本来就是非常简单的事情,甚至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都轻而易举。”
“哦?你真的如此确定自己……还能‘得到’我吗?”谭佳兮莞尔一笑,毫不犹豫地直视他此刻明锐的眸子。
沈延北只觉触到她皮肤的指尖似乎骤然一麻,此处是人来人往的餐厅,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失态。
他什么都不确定,唯一确定的便是眼前的女人此时连假意的虚与委蛇都不屑于给他,不可思议的是,他偏偏依旧希望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只要她还需要他,他便觉得心脏满溢得出奇。
因为他觉得亏欠?
不,不仅仅是,谭佳兮的出现让他强烈地感觉自身一直残缺的,渴望被填补的,某个让他觉得羞耻的缺口被补住了,吻合得那样好,连缝隙都没有,那种快-感仿佛被锁了多年的人终于得以解脱。
他本不是这样的人,自甘下-贱这种事情他肯定是疯了才这般做得出。
只是那个缺口不填补便会溃烂,他不想再找别的女人。
那枚缺口伴随了他十二年,十二年间他有过的全部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胸口皆有浅粉色的痕迹,包括谢婉凝,胸口也纹过类似的粉色樱花,这是让他产生欲-望的源头。
他清楚那种渴望,来自十二年前的那桩他引以为耻的强-暴事件。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毫无悔改,且时间越久越是渴望那个少女的身体,疯了一样想要再来一遍,不是和别人,还是和她。
他至今还会梦见当年的场景,他做完那件事后的第二天便以学生会纪检委员的身份查了初中三年级全部班级的纪律,他一个又一个地扫过那些女生的脸,期待下一秒便看到那张纯净娇弱的面孔,怯怯的,嫩嫩的,惹人怜的。
他的内心慌张却兴奋,像是着了什么魔,越是觉得羞-耻偏偏越是渴望。
他想过,那个女生看上去格外穷酸,衣服虽然干净但早就洗的掉颜色了,而且她看他的眼神虽然痛苦却充满恋慕,带着少女萌动的情怀,只要他给她足够的钱,她总会愿意让他再做一次的。
可是事不如人意,直到他毕业,他再没见过她。
出国后他逐渐从那种畸形的占-有欲中清醒,一点点开始厌恶那个出现在他年少时期的女孩子,不仅是因为大姐告诉他他们家几乎是拿那件事去找她敲诈,还因为她让他猝不及防地看到自己肮脏丑陋的一面,第一次看到。
可无论有多么厌恶,多么恨不得她不存在,再怎么逼自己清醒,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渴望都没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