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辰头脑冷静,谋略过人,处理起军务更是一丝不苟,这些都让傅云翔很是骄傲。听了傅亦辰的话,傅云翔笑了笑,“亦辰,军中的事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因此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更何况,这战不是一时半会能打完的,乘现在正在调停,我们有时间准备,就先办了吧!”
傅夫人应道:“是啊,这战要是十年八年打不完,莫非你要十年八年不结婚?你是男人,晚几年倒也无妨,可你也要为瑾汐想想,今年她都二十三了,再等下去,她都成老姑娘了!”
傅亦辰冷声道:“她要是等不了,就叫她嫁给别人好了!”
傅云翔不由皱起了眉头,“你这叫什么话,你与瑾汐一早就有婚约,人家姑娘也对你死心塌地的,这话要是被她知道,那还不得伤透了心?”
傅倚蓉也道:“是啊,老三,这种话可不能说。”
傅馨雅见父亲要生气,一直给傅亦辰使眼色,示意他少说两句。
“要不这样吧,明天我们去张家,老三你跟着一块去,这样也显得更有诚意!”傅夫人笑着提议。
“我明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去不了!”傅亦辰闷声说道。
傅夫人一直在忍着,这会子终于有些不悦,“老三……”
傅倚蓉见气氛焦灼,怕再说下去傅亦辰会当场翻脸,笑着拉了拉母亲的手,道:“老三事情本来就多,要我看,还是你与父亲去吧!到时候你们跟张伯伯、张伯母解释一下,他们一定能理解的!”
傅亦辰很是心烦,闷着头吃饭,恰好这时周纪阑叫他,“三少,书房有你电话!”
傅亦辰将碗筷搁下,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傅云翔看着傅亦辰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有些奇怪,“我怎么瞧着老三不是很高兴啊?”
傅夫人盛了碗茶树菇鸡汤搁在傅云翔面前,笑道:“估计是在军部忙了一天太累了,别管他了,咱们先吃吧。”
傅云翔点点头,看了看母女三人,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吃完饭,傅云翔先上楼去了,傅夫人坐在客厅显得忧心忡忡,“我听说老三最近还是会去找那个歌女,他这是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啊!”
傅倚蓉也轻松不起来,叹道:“是啊,这些天晚上,他几乎都有去夜上海,要不是今天父亲来了,估计他都不会回来吃饭。”
傅夫人道:“你瞧他方才那个样子,你父亲都起疑心了,我真怕这样下去会纸包不住火啊!”
刚才在饭桌之上,其实她也被傅亦辰吓了一跳,就怕他脾气一犟,说出悔婚的气话来!
傅倚蓉安慰她道:“母亲你也别太担心了,你们这不就要到张家去商定婚期了吗?兴许这日子一定下来,老三也就收了心了。”
傅夫人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吧!”
傅亦辰看完了两份军务文件,将周纪阑叫了进来,“你去查一下斐小姐的行踪!”
“是!”周纪阑知道傅亦辰现在对斐烟格外上心,所以他会有这样的吩咐,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周纪阑正想退出去,傅亦辰又叫住了他,“去给我拿点酒来!”
傅亦辰离开桌案,在一旁的单人皮沙发上坐下来,英俊的五官沉浸在阴暗里。周纪阑从未见傅亦辰如此浮躁,不由轻叹口气,依言去了。
☆、第二十九章 那些温软的记忆
斐烟要离开上海滩一段时间,临走之前,她去了趟川草胡同。
给斐烟开门的依旧是柳儿,自从上一次斐烟冲黎玉茹发火离开,就再也没来过这。柳儿知道斐烟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不来看望夫人。
只是这间屋子的房租一直是斐烟在付的,两人的生活费,以及黎玉茹的医药费,没有一样开支能离得开斐烟。这不,房东已经来催了两次钱了,黎玉茹的药也快断了,柳儿正寻思着去胭脂胡同找斐烟,没想到她还没去,斐烟就来了!
“小姐!”
柳儿笑弯了眉梢,连忙让斐烟进了门。
相对而言,斐烟的神色显得冷淡的多,“夫人呢?”
“刚刚睡着,要我叫醒她吗?”
“不用了,我进去看看她!”
柳儿上厨房烧水去了,斐烟走入屋内,黎玉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有阳光自窗外洒入,照在黎玉茹消瘦无比的脸上。
她睡的很沉,连斐烟进来了都没察觉,斐烟站在床沿看着她,四周的空气显得平和而又安宁。
以前每次来这里,斐烟几乎都会与母亲发生争吵。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看看她了。
母亲原是大家闺秀,嫁给父亲后,也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后来斐家倒了,父亲也死于意外,母亲一下子就垮了!
黎玉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后来沾了大烟,有了瘾,变成了十足的烟鬼!每回见到斐烟,就只会问斐烟要烟,说要是没有烟就活不下去。斐烟受不了她萎靡不振的样子,气她自暴自弃,所以每回来都是怒火滔天,发一大通脾气才算完事!
其实在斐家出事之前,黎玉茹是个好母亲,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温馨而又美满。斐烟现在还总是能想起过去,她怀念以前那个家,想念父亲。她多希望,发生在斐家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家还在,父亲还在,母亲还是以前那个母亲。而自己,还是那个被他们捧在手心的孩子,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要怪,只怪世事无常!
斐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现实是,斐家的殷实与显赫已经不复存在,她没有时间伤心,更没有时间去怨天尤人,或许她这辈子都不能复兴斐家,但她至少要肩负起养家的担子,把母亲的病治好!
再次看了看床上的黎玉茹,斐烟扭头走了出来。柳儿烧好了水,灌入了热水瓶,出来看到斐烟,便问:“小姐,这就要走了吗?”
斐烟点点头,自包里拿出一小沓钱,递给柳儿,“你去把房租交了,夫人的药我也已经到药铺打点过了,因为配药需要时间,明天药店的伙计会送过来,你记得按时煎给夫人喝!”
柳儿听着觉得不对劲,透过敞开的门缝,看到外面的黄包车上放着一个小行李箱,一时间有些明白了,“小姐,你这是要外出吗?”
斐烟回答道:“我要回西城一趟,照顾好夫人!”
西城其实距离上海并不远,只是局势太乱,出了颖城又是章玉坤的地界,每过一站,就要上来数十个大兵,查看有没有可疑分子。查来查去的,时间就被耽搁了,待斐烟到达西城,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
相较繁华而又市井的上海滩,这座小城显得清新而又宁静。放眼望去,沿江排开的民居,岸边的垂柳,四方的街道,参天的古树,清冽冽的小溪……临近傍晚,不知谁家庭院中的丁香,海棠,都从酷暑的困倦中醒了过来。清风在绿叶间簌簌流动,花香在街道上悄悄飘荡,一切都是惬意的,美好的。
斐烟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事物,过去她在这生活了整整十七年,她熟悉这里的一切,空气中有一种与呼吸相契合的味道。这儿有她的欢乐,她的眼泪,更有她的初恋。离开的这大半年,她想念这里,却又不敢回来,只因为这里,早已经物是人非。
斐烟身穿藕荷色旗袍,领襟缀着一枚铜鎏玉扣,白色的丝绸披肩上绣着双碟纷飞,整个人显得雍容而又艳丽,当她的身影出现在街头,立即吸引来所有人的视线!
其中有眼尖的,已然认出她来,这不是斐家的千金吗?半年前她与母亲为了躲避债务不知所踪,怎么又回来了?
斐烟叫了辆黄包车,去了一趟斐家老宅。斐家老宅在西城东南边,一路上都是宽阔的柏油马路,路旁栽种着高大的合欢,恰逢合欢花开得正好,花团锦簇,妖艳异常。丝绒状的花蕊根根纤细清晰,衬着光洁滑亮的银灰色缎面,更显得容光焕发,活灵活现。
斐烟仰起头,凝视着这一朵朵合欢花,眸光闪烁,有些艳羡,有些伤感。一缕清香飘浮在空气中,虽然很淡,却让斐烟有些恍惚。
那一年,当那满树的合欢花开得满城如霞的时候,江彦西与她的恋情正如胶似漆,每日挽了手,徜徉在花树下。即便是在幽暗的夜色里,她也能够分明地感受到那一簇簇的花朵如火的红艳,如丝的温柔。
微风轻送,清香袭人。站在花树的阴影里,他问她,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叫合欢,她回答道。
他点点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看它羽毛一样的树叶相对而生,昼开夜合,白天自然舒展,夜间却成对相合,相亲相爱,多叫人羡慕……
她羞红了脸,用粉拳去槌他,他却一把搂住她,薄唇覆下,“烟儿,等我留学回来,咱们就结婚吧!”
温柔动情的声音,潮湿而温热的唇,紧得透不过气的拥抱,有一种眩晕的幸福感,她重重地点头,“嗯!”
黄包车停了下来,斐烟自回忆中缓过神,目光看向前方的大宅子。斐家是带圆木柱前廊的中式旧宅,外墙是青灰色的,屋顶盖着琉璃瓦,整座宅子极大,显得宏伟而又古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