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烟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去,与他的握住,“你好。”
她这才发现,他的手心,亦是微凉的。
他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优雅地与大家谈笑风生,相较其他人,他气质从容,谈吐不俗,耀眼夺目。
几位男士都携着女伴一同而来,成双成对,甜甜蜜蜜的,唯有江彦西是独自来的,恰巧斐烟也没有男伴,席间大家免不了要拿两人玩笑。
若是换做平常,斐烟一定应付自如,再夜上海她早已练就了一身与君周旋的本事,可是今天,她笑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大热天的吃火锅,斐烟吃了一会,背后便出了一层薄汗,她站起来,笑着对大家道:“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
相较包厢里,外面的空气要轻松的多,斐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靠在墙上,闭上眼,卷扇般的睫毛轻轻覆下,她需要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及近,斐烟睁开眼睛,江彦西颀长的身形朝着自己走来。因为她是在廊子转弯的角落,灯光有些晦暗莫名,隐约能看到他漆黑的眼,以及紧抿的唇角。
斐烟站直身,一袭珠粉色的旗袍衬得她焯约迷人。
他在她面前站定,黑眸沉沉地凝视着她,里面似有万千情绪在纠葛汹涌。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过了许久,他沉声问她,声音也不似方才清隽明朗,带着一点嘶哑。
斐烟心中寂寥,她过得好吗?几年的经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原本无忧无虑的斐家小姐几乎一夜成长,历经无数磨难与痛苦的洗礼,才沉淀下一张淡然如烟的容颜。
最初幻想与他重逢的情节,她以为她会哭泣,会扑在他怀里倾诉自己所有委屈,可是他真的站在眼前,她只余下平静与淡然。
她轻轻一笑,只淡淡回他,“我很好,你呢?”
他眸色暗沉,犹如廊外漆黑的夜空,深不见底,“我也很好。”
“那就好。”斐烟勾起唇来,清丽的容颜潋滟生辉,她踩着高跟鞋往包厢的方向走回,江彦西在她身后叫住她。
“烟儿!”
斐烟怔住,因为他那一声烟儿,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唤她,带着一点点宠溺,一点点心痛。
她回过头去,发现他脸上的平静终于有崩塌的痕迹,漆黑的眼里闪烁着一丝楚痛。
“烟儿,”他低低地唤着,嗓音低沉得仿佛喃喃细语,又仿佛奢望这样叫一声,两人便能回到从前的时光。
“烟儿,你恨我吗?”
昏暗的灯光下,斐烟绝美的脸上一片沉静,她笑着摇摇头,“我不恨你,因为恨,代表着还在乎。”
是,她曾经痛哭过,埋怨上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可是真的历经风雨,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怨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磨平了自己的棱角。不再为一点小事伤心动怒,也不再为一些小人愤愤不平。她喜欢以一种中庸的心态面对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或许这样很没志气,但是,她只是想过一种平淡的生活,安安心心,简简单单,可以做一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她如此一个凡人,只希望此生淡然。
江彦西站在那儿,看着斐烟的身影走远,幽沉的眼底划过一抹痛色。
☆、第十五章 我们没那么熟!
吃完饭后,大家站在楼下话别,斐烟原本想坐黄包车回去,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彦西,你不是要顺道去胭脂胡同吗?送送斐小姐吧!”
陈甜甜也觉得江彦西不错,有意要撮合两人,她眉眼笑得弯弯的,说道:“是啊,江少爷是个绅士,总不至于大晚上的让女孩子独自回家吧?”
斐烟看了看江彦西,说:“不必麻烦了。”
江彦西黑眸凝视着她,沉声道:“走吧!”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她与江彦西那段过去,若是推拒,还不知道他们要如何玩笑,斐烟沉吟片刻,只得跟着江彦西上了车。
车室狭小的空间,空气有些窒闷,两人各有所思,都不说话,窗外是一片闪耀的霓虹,仿佛人世界最美的艳丽繁花,斐烟看着,神情萧索寂寥。
下了车,斐烟径直往阁楼的方向走,江彦西坐在车子里,看着她嫣然美艳的背影,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打开车门追上去,他抓住斐烟的手,焦急下气息有些紊乱,眸色复杂至极。
“烟儿,别走!”
几年的思念,让他再也抑制不住,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从刚才开始,她的淡漠与冷静,叫他手足无措,唯有这样抱着她,他才能确定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眼前。是真实的存在,不是梦!
“烟儿,我想你,想你想得发狂,你不要走,好吗?”他低低地诉说,将脸埋在她柔软的发丝间,似乎怕一个眨眼,她便会再次消失不见。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她,不能再失去她!
她的发间有他最熟悉的芬芳,他贪念她的味道,多希望能够这样拥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她胸口有窒闷的疼痛,男人温暖的怀抱叫人舍不得推开,可是理智还是叫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听说当年我父亲出事后,你家又为你重新订了一门婚事。”斐烟轻推开他,粲然的笑在夜色中绽放,用几近残忍的声音提醒他。
江彦西心中一痛,“烟儿……”
“江少爷!”斐烟打断他的话,冷声道:“麻烦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我们的关系,早已经没这么熟!”
说完,冷冷地转身,须臾,清丽漠然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里。
江彦西久久地站在那里,黑暗仿佛在他胸口割出了一道口子,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痛。
停泊在胡同某角落的福特汽车,似一只蛰伏许久的兽,散发出冷冷的气息。车上的男人目睹着眼前一切,漆黑的眼底一片冷澈。
周纪阑自后视镜中看到傅亦辰越发阴沉的面孔,不由心生畏惧,低唤了一声,“三少!”
傅亦辰极力克制,心底的愤怒却难以平歇,“开车!”
“可是,三少……”
“开车!”男人的低吼声回荡在车内。
车子启动,黑暗中有人拉下窗户,一束火红的玫瑰在夜空中划起弧线,夺目的艳丽稍纵即逝,重重跌落在地上。
傅亦辰回到锦云官邸的时候已近十一点,陈妈依照傅夫人的吩咐为他准备了宵夜,熬得粘稠美味的银耳莲子粥香味扑鼻,傅亦辰却没有心情吃。
颀长的身形深陷入沙发,傅亦辰双腿交叠,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忆起方才斐烟与别的男人拥抱在一起的画面,冷峻的面孔上一片阴霾。
“三哥!”傅馨雅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瞧见傅亦辰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了?”
傅亦辰眸光阴鸷暗沉,高大的身躯站起来,对傅馨雅道:“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傅馨雅不敢置信地叫,“不是吧?这样她都不心动啊?”不可能啊,三哥这样有魅力,送的还是女人最喜欢的玫瑰花,怎么可能没效果呢?
夜上海——
陈甜甜进门的时候面带喜色,斐烟一抬头,就看到她项链上那颗硕大的火油钻,当下便明白了几分。
“这钻价值不菲,许少爷出手真是阔绰!”
陈甜甜脸上带着无限甜蜜,笑起来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是热恋中的女人。
“漂亮吧?喜欢的话借你戴几天!”
斐烟笑着摆手,道:“算了吧,现下世道这么乱,我可不想一出门就被人打劫!”
陈甜甜笑嘻嘻的贴过来,“凭你的姿色,被劫财后铁定还要被劫色!”
斐烟“呸!”了一声,对着镜子,优雅地往菱唇上涂口红。今天她的演出服是紫色的,所以配的口红也较为艳丽,玫瑰色的口红一覆上去,她那原本就饱满性感的唇瓣,一时间变得更为艳丽媚人。
“嗳,既然傅三少你不愿去招惹,那不妨考虑一下江少爷吧,昨晚上他送你回去,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陈甜甜一边问斐烟,一边笑得暧昧起来。
斐烟的手顿在空中半响,随即轻轻一笑,道:“你就别没事充当红娘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陈甜甜满脸失望,“不会吧?”
斐烟将心中的沉闷压下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人家家境那么好,怎可能瞧得上我这样的歌女?”
陈甜甜努努嘴,不以为意,“歌女怎么了?我长得比你差远了,许长宁不照样瞧得上我?”
斐烟被她的样子逗笑了,“那是你命好,遇上了好男人。”
两人正玩笑,陈贤安突然走进来对斐烟道:“斐烟,你不用化妆了,今晚你的演出安排取消了。”
斐烟挑起眉来,“为什么?”演出取消她怎么没提前收到通知?
陈贤安道:“你别问这么多了,一会你就可以下班了。”
斐烟站起来,美丽的面孔怒意渐染,“陈经理,麻烦你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说出来,像这样随意取消我的演出,实难叫我接受!”
陈贤安轻叹口气,无奈道:“姑奶奶,我哪敢对你有什么不满?是三少发了话,叫我放你的假,我敢不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