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老实点,不要吵。”
“安静,嚎什么,进了这大牢的门,就别给我耍什么小心眼,小心你们的狗命!”
一个原本死气沉沉坐在牢房角落的胖子突然冲出来,把手伸出牢门,圆胖的脸挤在铁栏上差点变了形。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着路过的狱卒招手:“牢头大哥,牢头大哥,我想见见我的家人,我家有钱,拜托你们给我家捎一个消息,让他们赶紧把我就出去,我再也受不了这里了。这是上好的和田玉做成的玉扳指,就当给几位大哥买酒喝了。”
“等着,你家有钱也得看你犯了什么事。”偷偷颠了颠手里的份量,狱卒终于看了满脸讨好哀求自己的男人一眼,冷着的脸缓和不少。
“好的好的,就拜托几位牢头大哥为我的事费心了。”
地牢靠近里间的一间单独的牢房,神情憔悴的完颜硕明霞目睹这明目张胆发生在地牢里的行贿之事,也只能咬着牙恨恨的盯着。
曾几何时,只有她一个不顺眼的人关进大牢折磨的份,没想到,报应不爽,她居然也有身不由己被人鱼肉的时候。
要不是上岸买东西无意间看见了以前父王的属下明玉真居然出入汉王府,鬼鬼祟祟的,她也不会一时头脑发热想着混进来。一既可以打探明玉真到底在搞什么鬼,是不是背叛了她父王,暗中跟陈友谅勾结在了一起,二也可以为重八刺探军情,传递消息。
无奈,最后居然被一个女人坏了事。那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女人她倒是眼生得很,难道是陈友谅的小妾?
腿边枯黄的茅草传来的动静突然打断了女人的思绪。她低头看去,再注意到那几乎快爬到自己腿上的东西是什么后,女人瞬间跳起来,惊鸿的大叫。
“有老鼠,有老鼠啊,来人啊,来人啊,快把这东西弄走!弄走!”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还当是你家啊。我呸,大惊小怪,给我老实点。”一个狱卒拿着铁棍使劲敲了敲牢门,警告的瞪了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一眼,翻了一个白眼,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
女人就是麻烦。
远远躲在角落里,完颜硕明霞的脸上一阵五颜六色。
陈友谅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等着,等重八把我就出去,我绝对让你也尝尝我今日所受的屈辱。
他不是爱徐佩瑶爱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吗,如果让徐佩瑶知道他几次三番想致重八于死地,甚至对她的哥哥徐达也毫不手软,徐佩瑶还会心无芥蒂的呆在他身边,心安理得的为她生儿育女吗?如果她知道自己嫁的男人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连自己母亲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忌,冷眼看着她死在集庆城下,她难道不会心冷,害怕他的冷酷无情?
尽管心里恨不得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但地牢的阴森孤寂,周围牢房关押着犯人的吼叫和哀嚎让从来高高在上的女子几近崩溃。她抱着膝盖坐在墙角,深深埋着头,声音充满呜咽的脆弱。
“重八……重八……呜呜,快来救我……重八……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好难受……”
“郡主对朱重八还真是痴情啊,可惜,朱重八不见得对郡主你同样的深情。”
一个阴冷残酷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底料,完颜硕明霞被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就看见站在牢房外的黑衣男人一脸嘲讽的冷笑,注视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陈友谅!”
“大胆,竟敢直呼汉王名讳!”几个点头哈腰陪同着男人过来的狱卒听到女人那充满厌恶的口吻,不由脸色大变,开口训斥。
“哼,出身低贱也敢称王,你也配?”
站在男人身后的张定边大怒:“放肆,你……”
“定边,你退下。”挥手让定边退下,陈友谅看着牢房里牙尖嘴利的蒙古女人,倒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
“在郡主面前我自然出身卑微,不值一提。然而,英雄不问出处,追溯到几十年前,你们的先祖也不过在关外放羊,茹毛饮血,随水草而居,又比我高贵得到哪里去?这几十年你们侵入中原,奴役我汉族百姓,倒是过起了醉生梦死的日子。可惜啊,我大汉子民气节永不磨灭,有生之年都会励精图治,把你们蒙古鞑子赶出中原,滚回你们的关外!”
“你白日做梦,我大元朝兵强马壮,你们这些反贼总有一天要被我皇叔株连九族。”
“哈哈……”陈友谅突然大笑起来,似乎听见了什么很好学的笑话。
“陈友谅,你笑什么?”被牢房外站着男人笑着心烦意乱,完颜硕明霞皱着眉头,怒视着陈友谅。
“我笑郡主太天真,你这些日子一直追在朱重八身后,恐怕好久都没有回去看过了吧,也难怪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完颜硕明霞心一跳,难道父王出事了?
“你的好父王啊,纳罕王爷,不,现在应该称呼其纳罕摄政王了,他可是一点也不比我陈友谅心慈手软啊。潜伏了这么多年,也亏你父王忍得住,到现在才动手。“
女人猛地站起来,冲到陈友谅面前:”摄政王?陈友谅,你什么意思,我皇叔好好的,我父王为什么会变成摄政王?“
“明霞郡主,你说呢?”男人似笑非笑。
完颜硕明霞踉跄着后退一步,一脸不敢置信:“不,不可能的,我父王对皇叔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骗我!”
“这么大的事,我还不至于为了骗你无中生有,你也没有那么大的价值让我为你费心思。”男人的话很冷酷,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他冷眼看着脸色苍白的蒙古郡主,无动于衷。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父王,父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叔对你那么信任……”女人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死死抓住牢门,盯着外面的男人,“我皇叔呢,我皇叔现在怎么样来了?”
“你想知道?”
“你快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
陈友谅转移视线,目光在完颜硕明霞身后的牢房多停留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
“郡主这几天在这里住得可好?”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现在这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尽管心里着急,但她也明白陈友谅是个很难对付的男人。他突然转移话题,肯对别有目的。女人打起精神,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男人挑了挑眉:“郡主这是不满意我的招待?也是,这地牢自然是比不上你父王的纳罕王府了,我的狱卒们也比不上你家的丫鬟,招待不周,还望郡主见谅啊。”
“陈友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竭力忽视陈友谅声音里的嘲讽,完颜硕明霞冷着脸,冷冷的看着他。
“呵呵,郡主火气真是大,难道朱重八没有满足你?还是,他又招惹了其他的女人?”
提到重八,完颜硕明霞脸色变了变。她突然背过身,不愿再看陈友谅的小人嘴脸。
站在牢房外的黑衣男子脸上依然笑着,却是皮笑肉不笑。他的眼底,寒彻刺骨。
“郡主突然出现在这,是不是说明朱重八也来应天?”
没有意料到陈友谅会突然这么说,女人神情一滞,下意识反驳:“没有。重八有他的大业,怎么可能深入险境。总有一天,重八会打败你!”
陈友谅并不是想从这个女人口中得到什么消息,他是个善于揣摩人心的人,从完颜硕明霞的反应中,他已经得到他要知道的消息。
“明霞郡主,本王其实一直很奇怪,好像你是元朝的郡主吧,朱重八投靠徐寿辉攻城夺地,公然反抗你们蒙古鞑子皇帝,你作为元朝的郡主,难道一点就不为自己的亲人担忧?你日日追在朱重八身后,就没有想过你父王的感受?还是,在你的爱情面前,亲人一点都不重要?”
“你胡说,我只是……我只是……”
“你想说,你只是情不自禁,忘记了父母的感受?”
“……”完颜硕明霞表情难看。她完全找不到反驳陈友谅的话,因为,这都是事实。她确实为了自己的爱情,忘记了身为郡主的责任。
为了重八,为了让他爱上自己,忘记心心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她这些日子陪在他身边,为他洗衣做饭,洗手作羹汤,完全放下了自己郡主的身份,从以前被人伺候尊贵的郡主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大小姐变成了一个忙里忙外的村妇。
有时候会想起来,连她自己都不觉得不可思议。
这还是她吗?还是以前那个骄纵的明霞郡主?
陈友谅看着她怔住,眼神轻蔑:“郡主真是让我等长见识了。不过也难怪,蒙古女人嘛,本就开放得很。”
“陈友谅,你这话什么意思?“完颜硕明霞眼神愤怒,别以为她听不出其中的不怀好意。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至于她怎么想,关他什么事呢?天下女人在他眼中,唯有两个他最在意。一个,是他已经去世的娘,一个,则是陪伴他一生的妻子。
“陈友谅,你有本事你杀了我!”
“杀你?”看着被他激怒的女人,男人眼神幽暗,“我不会杀你。你可是纳罕最宠爱的女儿,留着你,我才好跟纳罕王爷好好谈条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