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儿 (伤素华)

她说，……

那大约是在一年前的冬天，那个窗外飘着鹅毛白雪的季节，宋宁明白了，跟着秦子峰混吃混喝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之后秦子峰再热情相邀，她都咬牙挺住：不能让一顿饭成为道德绑架，要做一个道德高尚的有节操有情操的好姑娘，不对，是好妈妈！

多少个夜晚，当她垂涎青壳白肚、金爪黄毛的阳澄湖大闸蟹时，她都会努力复习几遍秦妈妈的话。

直到今日，她已经顺利完成了从身体到心灵的伟大升级——面对放在眼前的海鲜楼招牌酸菜鱼，她只看得到红得过火的辣椒和黄得发油的汤汁，毫无食欲。

第4章 儿子放火母偿债

宋朝最爱周末了，因为他终于可以摆脱幼儿园那帮幼稚鬼跟宋宁这个稍微不幼稚的女人厮混了，虽然每天晚上他们都睡在一块，但白天的宋宁和晚上的很不一样的。白天的那个比夜晚的稍显聪慧成熟一点。

可惜这周五晚上，宋宁说：“宋朝，周日我去办点事，你跟楚阿姨单独约会开心不？”

宋朝闷闷地配合：“开心，我太开心了。”

宋宁摸摸他的头：“我家宋朝真懂事。”

宋朝躲了一下，此刻，他插在裤兜的手上正握着一张皱巴巴的大红请帖和彩印名片。

此前，他已经把请帖和名片上面的字都抄下来，然后打乱顺序去问隔壁的中学生姐姐。所以宋朝知道，那是秦叔叔的订婚请帖和一个房地产经理的名片。可是他不明白既然宋宁已经把这两样东西扔在垃圾桶里了，为什么她周日还有事情呢？

难道她打算偷偷跑去酒店外面围观别人的婚礼？

宋朝低声说：“宋宁，你这笨笨的傻女人。”

但骂完之后，他又在思考，周六帮宋宁做家务，还是打水来给她洗脚？这两个回答是幼儿园老师问怎么孝顺妈妈的优秀回答，虽然宋朝觉得这样很尴尬，但估计那个笨女人会高兴吧。

可是周六早上的一个电话破坏了宋朝的计划——导师王德明说客人提早一天回国了。

宋宁无奈地说：“宋朝，看来你和楚阿姨的约会要提早到今天了。”

把宋朝带去楚蓉蓉家，又跟房东墨迹了一会儿，宋宁总算赶在十二点前来到机场。好在不是节假日，在机场找到一个立足之地不算太困难，根据导师那个“黑色风衣，黑色皮鞋，看起来很死板”的企业家形象的描述，宋宁很容易就确定了目标人物。

“您好，请问是晋先生吗？”宋宁问。

企业家一身黑色行头恰如其分地严谨，礼貌地点头：“你是？”

宋宁伸出手：“您好，我是王教授的学生宋宁。王教授有事不能过来，他特地交代我好好招呼您。”

“宋宁？”企业家停顿了一秒，“麻烦你了。”

在他停顿的那一秒里，宋宁产生了一种被面试时的紧张感，顿时体会到人与人之间果然有气场问题，比如说她和宋朝就是百无禁忌的非主流母子场，她和秦子峰就是暗恋胎死腹中的学长学妹场，而和眼前这一位无疑就是领导大人和小跟班场。

在送企业家去星级酒店的路上，宋宁几次试图找话题来打破这死寂的氛围，无奈发现自己脑子里出现的各种狗血的影视剧桥段和好友聚会必备的荤段子都不适合拿来跟面前这位分享，于是继续装死，顺便围观了一下正在闭眼休息的企业家。

企业家三十的样子，侧脸有点像楚蓉蓉的偶像小哇，钟汉良。

宋宁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叫小哇。楚蓉蓉神神叨叨地捧起花痴脸说，你不觉得见到他的时候，你会忍不住说一句：哇，好帅吗？

后来宋宁知道了哇是钟汉良英文名wallace的谐音，但刻在脑子里只有那一句“哇，好帅。”潜移默化之下，也不可避免地迷上了那个儒雅又不失霸气的男人。

“宋宁，是宁静的宁还是凝结的凝？”

宋宁这才发现企业家已经醒了，并且正在跟自己对视。大约是被盯得不舒服了，所以企业家不得不找话题跟她说。

“宋朝的宋，宁静的宁，晋先生可以叫我小宋。”

宋宁觉得自己紧迫盯人的行为挺不厚道的，所以努力把视线从很像小哇的侧脸移到他正在讲话的正面上。

企业家笑了，继续无奈地没话找话：“恩，不错，还有别的叫法吗？”

宋宁回想了一下，除了秦子峰的“宋宋”，导师长辈喊的“小宋”，还有本名，剩下的就是很久以前爸妈喊自己“宁宁”，然而，不管是宋宋还是宁宁后面都藏着一个长不大的少女和一段痛心疾首的回忆，都忒不应景了。

于是，她说：“我儿子叫我宋宁。”

话毕，企业家沉默了三秒，说：“看来你做过很多‘儿子’的妈。”

宋宁回味了三秒，忍不住在心里为企业家竖大拇指：果然是高人高见啊。作为很多儿子的妈，宋宁要发表的获奖感言就是：谢谢CCTV谢谢我的爸爸妈妈，最重要的是要谢谢我的儿子宋朝。

原本这样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对话会持续到酒店，可是情节发展中必备的转折又出现了。

楚蓉蓉来电话说家里出事了，确切地说是宋氏母子租的地方出事了。

而此刻宋宁在送企业家去酒店出租车上，和回家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宋宁说：“晋先生，对不起，我有急事要先下车了。待会司机师傅会带你到酒店，实在抱歉。”

“地址？”

“哦，贵都酒店，司机知道怎么过去的。”

“你家的地址。”

“我家在城北XX弄，跟贵都反向，所以……”

企业家说：“师傅，去城北。”

这哪好意思，宋宁婉拒：“晋先生，不用麻烦了，我在前面路口下车就好。”

这时司机师傅说：“小姑娘，机场过来这一段位置比较偏，你恐怕不好打车。”

企业家提醒：“不是有急事吗，师傅掉头吧。”

宋宁被感动了，默默地在心里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到了楼下，宋宁被现场的景象吓了一跳。几只行李箱都是打开的，里面胡乱塞着衣服鞋子，宋朝就站在这堆东西里面，小脸黑乎乎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一看到宋宁，他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楚蓉蓉和房东的争吵声很大。

“小孩子又不是故意的，你有必要把人家东西都扔出来吗？”

“你倒是轻巧，一句不是故意的，那我的损失怎么算，他烧了我的房子还有理了不成？没爹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听到这话，宋朝抬起头来，目光犀利地看了房东一眼，然后再看了看宋宁，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这时候自己没资格说什么。

宋宁什么也没说，蹲下来把衣服整理进行李箱，耳边持续不断地传来房东的责问以及“赔偿”的字眼。

楚蓉蓉说：“死老太婆，你有点人性好不，宋宁姐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照顾她外婆，她……”

“蓉蓉，你先带宋朝去你家，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地方烧伤的。”宋宁打断了楚蓉蓉的话。

“我不去！”宋朝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宋宁瞪了他一眼：“蓉蓉，还不快带走！”

楚蓉蓉没办法，也只能一咬牙抱着宋朝往自己家走。宋朝在她手里使劲地挣扎着，别看孩子小，力气大得惊人，楚蓉蓉差点抱不住。

听着宋朝的叫嚷声远些了，宋宁已经把行李箱整理好，打开其中一个装化妆盒的，从里面拿出了什么，紧紧攥在手心。

房东已经跟着到了她身边，抓住她的手喊：“你来，看看厨房烧成什么样了，要是晚一步灭火，整个房子都得毁了。你说你说，这要怎么赔……”

宋宁里里外外看了一眼，看完，思考了三秒说：“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很清楚屋里都有什么东西，除了厨房比较严重外，客厅卧室洗手间都没大问题，用水冲洗一下就行。厨房里厨具大部分是我住进来以后购置的，烧毁了墙面、地面、门框，还有煤气灶这些加起来超不过五千。”

房东笑起来了：“宋宁，你这账算得太精了吧，什么叫做都没问题，你看看这里的管子都不好了，这里，还有这里……这些老旧的也该换了吧。”

宋宁看了看她说的地方：“既然你觉得我算少了，那就报警吧。毁一分算一分，该我赔的绝不少你。”

听说要报警，房东有点发憷，她很清楚这里的烧了的好多东西都是宋宁自己买的，墙面、管子维修加清理费用怎么也超不过五千去。她叉着腰：“哟哟，你说的轻松，五千，你拿得出来吗？空口白字的一句话就能抵五千了？”

宋宁摊开手心，一条蓝宝石吊坠安静地躺着，做工精致的金属链不说，那颗透着幽蓝色光芒的宝石看上去就值不少的钱。

“这条白金镶蓝钻吊坠，市价超七千，是我全部家当。”宋宁有点心痛，她本来打算把这吊坠送给未来儿媳妇的，然后跟儿媳妇说，这是外婆给你婆婆准备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