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 (平阳)

下班时间过了，支队长还没回来，电话又打不通，尹冬知道今天怕是等不到什么结果了，于是他便独自回到了自家的老房子——那座安静的四合院。他没有回家是因为他怕此次行动会连累到自己的家人，他让老婆孩子都请了假，把他们送回四川老家去了。老婆孩子都走了，他放心多了。但是放心归放心，他发现老婆孩子这一走，他的心里竟然空荡荡的。尽管平日老婆孩子在家的时候他也很少回家，极少有时间陪他们，但是只要他们在这个城市，在那个家里等候着他，他的心里就是充盈的，满的。如今他们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家，他忽然感觉很孤单很孤单。

在这座小小的四合院里尹冬度过了生平最为漫长也最为孤单的一个夜晚，他预感到躲在黑暗里危险正在慢慢逼近他。虽然在做刑警的职业生涯中，他曾多次面临过危险，并且每次他都能以高超的职业技能和丰富的职业经验化险为夷。但是这一次他恐怕没有那么幸运，直觉告诉他，这次的危险恐怕是史无前例的，它很可能隐藏在刑警队伍内部，他想万一他的直觉灵验了，那么他几乎必死无疑。因为他们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将无处躲藏。

虽然他一直守着炉火坐着，可他还是感到漫无边际的寒冷。他忽然很想念自己老婆和孩子，他不禁想象着跟她们一起守着炉火无忧无虑地说笑的情形，那是他一直向往却始终没能实现的生活，充满亲情与爱的温暖而又祥和的生活。他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是一名所坚持的刑警呢？只要这个国家还有犯罪，他就不可能过上那种他向往的日子，除非他能够彻底消灭犯罪。

然而尽管过不上那种向往的生活，尽管他无法带给老婆孩子更多的幸福感，但是只要有自己在，老婆孩子总还是有依靠的，最起码他是他们精神上的支柱，万一，这个精神支柱也没有了，那自己的老婆孩子不是会很惨。念及这些，他不禁感到更冷了！并且还有些心痛！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怕死的，而且很怕！

他不禁回忆起自打他成为一名刑警后度过的所有艰辛日月，多少年来没日没夜东奔西跑餐风露宿，根本就顾不上老婆孩子。自己撇家舍业吃尽辛苦究竟是为了哪样？不就是为了内心里的那一份坚持吗？当然，很多时候他也会质疑这份坚持到底值不值得，另外如今的刑警队伍中除了他和肖英俊究竟还有几个人在做这样的坚持？然而质疑过后，他还是昧不过自己的良心，更抛不开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尤其是想到将要伴着青灯古佛度过余生的妹妹净慧，他更是无法说服自己放弃那份坚持了。他想，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呢？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了！于是他就跟着自己的心一直走到了今天，走到了无路可退！

是的，他承认，是他自己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也是他自己将他自己逼入了五路可退的绝境的。但是，他不后悔。

在四合院度过漫长而又的孤独的一夜后，尹冬迎来一个新的早晨。

匆忙吃了点早饭后尹冬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赶到支队长的办公室，这次总算是见到了支队长。

“怎样？上面怎么说？”一见到支队长尹冬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支队长看了看尹冬，深吸一口气说道：“上面说会成立专门的调查小组调查这个案子，让我们别再插手了。他们还命令我们把与该案相关的所有证据和卷宗立刻上交！”

“他们？你是说不止一个人？”

“对！这是局里的领导班子集体讨论的结果！”

“他们都看了那些证据了？”

“看了！”

“看了还调查什么呀！那些证据足够立案的了！应该立刻下令逮捕曾意府和杜鸿宇才对！”尹冬急了，不禁大声吼道。

“够不够立案我们说了不算！上级说了算！”支队长也大声吼道。

“上级说了算？那法律呢？法律就是个屁是吧？”尹冬气极了，忍不住暴起了粗口。

“尹冬，注意你的态度！我知道你为了这个案子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可是你也得理解理解我的处境！上级要这么处理我能怎么办？你赶快回去把所有的证据和资料全都整理好送到我这儿来，一样也不许留！”支队长铁青着脸冲尹冬吼道，看样子对上级的这个决定也很是不痛快。

“我不交！”尹冬坚定地拒绝道。

“你还想不想干了，想造反啊！”支队长提高了嗓门冲尹冬嚷嚷道。

“反正我就是不交！剩下的事你看着办吧！”尹冬打定主意横到底。

“好好好！那你就别干了！把你的枪还有你的证件统统交出来！给我停职反省！”支队长气急败坏地说道，脸色也由青变成了紫。

“交就交！这个破刑警当的也太妈的窝囊了！我还真不想干了！”尹冬一边说一边掏出自己的枪和证件一股脑儿扔到支队长的办公桌上，然后转身就走！

“尹冬！你给我站住！”支队长喝令道。

尹冬却根本不听，径自往门口走。

“你给我听着，这些日子别到处乱晃！找个隐蔽的地方安静地呆着！不许你跟队里的人联络！”支队长见尹冬头也不回一下，只好在他背后大声说道。

听到支队长这话，尹冬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看支队长，问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对所谓的上级也没有把握对不对？”

支队长没有直接回答尹冬的问题，只说了一句：“尽管你是头倔驴，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

听了支队长的话，尹冬什么话也没再说，转身径自走出了支队长的办公室。

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恐怕真的发生了。不过，他仍然不敢确定，虽然他早料到高层可能会有曾意府的爪牙以及杜鸿宇的保护伞，但他怎么都无法相信局里整个领导班子会全都下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实在太可怕了。可如果不是这样，那上级为什么不行动呢？是有什么顾虑还是想做一个更周全的计划？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一时也无法下定论。他想，他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出了支队长的办公室，尹冬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肖英俊打个电话向他通报一下情况，没想到刚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对不起，尹队，你已经被停职了，所以你不能回自己的办公室了，这是支队长的命令。”拦住尹冬的人是另外一个组的刑警，和尹冬很熟的，虽然拦住了尹冬，但满脸都是歉意。尹冬知道规矩，也不想难为同事，二话没说转身径自离开了刑警支队。

肖英俊在疗养院里心急如焚，左等右等，左盼右盼，总算盼来了尹冬的电话。

“英俊！我被停职了！”这是肖英俊听尹冬说的第一句话。

“你说什么？”肖英俊万分震惊地问。

“我被停职了！支队长说局里领导班子全都看过那些证据了，可是他们不但没有批捕曾意府，还要求我把跟案子相关的所有证据和卷宗全都上交，一样都不许留！我不同意上交，支队长就停了我的职！”

“是谁让你上交的？理由又是什么？”

“说是整个领导班子的决定，说是要成立专门的调查组调查此案，可是此案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根本无需再做调查，我怀疑这只是他们的借口。”

“就是说我们担心的事情很可能已经发生了？”肖英俊惊讶地问道。

“有这个可能性！”尹冬用无比沉重的语气回答。

“那你现在不是很危险？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肖英俊的第一反应是尹冬现在的处境恐怕很危险。

“你不用管我！你赶紧做好实施下一步计划的准备工作！”

“我已经准备好了！不如我现在就把证据公布出去好了！”

“再等等！”

“还等什么？再等命都等没了！”

“你知道吗？我不太相信我们的上级领导集体下水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想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万一是我们多疑了呢？”

“万一不是我们多疑呢？万一他们真的集体下水了呢？你想过你会有多危险吗？不管怎样，总要防患于未然！你赶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肖英俊心急如焚地说道。

“你别管我在哪里！你一定要按兵不动，等我的命令或是我出意外的消息。这两个你等到任何一个都可以实施我们的下一步计划了！”

“尹头儿！你何必以身试险呢！你听我说……”肖英俊试图劝尹冬改变决定，无奈尹冬已经挂断了电话。

跟尹冬通完电话后，肖英俊越想越觉得不安，于是他忙给雷凯乐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去尹冬家看看尹冬在不在家，而他自己则直奔尹冬家的老宅——就是那座四合院去了，他预感到在那儿找到尹冬的可能性很大。

在赶往尹冬家老宅的路上，肖英俊接到了雷凯乐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