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虞在思想的汪洋里浮沉,直到曾一航喊了她数次,才惊醒,找了个理由说:“抱歉,刚才有些犯困了。”
曾一航摇头,凝神说:“你刚才说你家住哪里?我好像开错了。”
温虞抬头看路,四周建筑大厦皆黑灯瞎火,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有呜呜的鸟叫。
温虞惊道:“你刚才从哪条儿路下来的?”
曾一航说:“四滨路大弯,沿着高架从淮央路下来的。”
温虞说:“是错了,应该是小弯。”顿了顿,她转念一想,又表示歉意:“对不住,刚才应该是我自己说错了。”
曾一航却摇头说这和她没关系,他没听仔细,这就掉头回去的时候,前面突然冒出数十辆照明灯,摩托车的马达声紧随而至,两人这才意识到被当地的飙车族包抄了。
温虞从车内能看到摩托车后座上的人,有几个是女孩子,衣着打扮皆怪异非主流,发色能凑成一道彩虹。温虞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觉得很刺激,这会儿自己遇到了,就发现心里只充满了恐慌。
曾一航安慰说:“你别怕,我来对付。”
温虞稳住打颤的嗓音说:“我们要不要还是停下来,问问他们想怎么样,你们……你们这样太危险了。”
曾一航却皱眉说:“你能问出些什么,无非就是金钱欲望的问题,若是光想要钱就罢了,可他们既然是混的,哪里肯就要钱这么简单?飙车族都是一些家里钱太多的小太岁,他们出来玩主要就是找刺激,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你不能满足他们的刺激感,他们就不会放过你,还是想你被他们一个个j□j?”
温虞面无血色,摇头说:“当然不是。”
曾一航微微侧头能看见她双眼瞪直看着手指甲,不停地绕结,他叹气说:“你别那么担心了,我尽量应付。”
温虞强作镇定,脑中的弦却紧绷着,车窗外偶尔冲击的敲打声,吓得她一震一震,曾一航努力和他们周旋,一边加速开车,一边眼观四路,周围的小流氓却不放过他们,总是做一些危险动作贴近车身,或是竖中指挑衅。
曾一航二十七岁的年纪不算特别成熟,挑拨的举措多了,他心里也冒火,一股气跟他们较劲,飙了两条马路后,却在最后一个弯道出了事,那个弯道的灯恰好歇菜,护栏不牢固,再加上车子右转时左边的地面有个坑,左面的车胎打滑后,整辆车就冲出去了,温虞一个不妨,身子猛地向前冲,只觉得脑门上一热,血腥味一下子冲进鼻腔。
飙车族们见了此景当然怕了,弃他们不顾就跑路。
温虞的脑袋很沉,听见马达声渐渐消匿后,才睁开眼皮,看见胸腹前有防冲击的气垫,她只是前额磕上车门。
曾一航的情况不太好,气垫没撑满,所以让他撞上了前面的玻璃,脑门上一片血。
“曾秘书,曾秘书?”温虞嘶哑着喉咙叫了两声,他没有支声,她心里更加慌张,觉得这样不是法子,抬头看了周围的情况,车子撞出护拦半米,车身有些摇晃,倒还稳当。
温虞揣着昏沉疼痛的脑袋,小心翼翼又急急忙忙下来,将曾一航从车里拖出去,喊了他几遍,他也没反应,脑袋上的血也没止住,依然汩汩流着,她坐在地上,抱着曾一航哭哭啼啼了半天,像个傻子一样地抽泣,脑袋清楚一些后才察觉现在应该叫救护车,在身上摸电话的时候,又发现手机没了。
正在她跌跌撞撞回车里找包的当口,身后忽然被跳上一个极强的探路灯,她转过头就看见男人高大的影子把她笼罩在怀里,身体落进强而有力的臂弯,耳膜边是砰砰的心跳声,那人手掌抚着她的脊梁骨,破天荒放柔语气说:“温虞,没事了,我来处理。”
*
赶到的人是李谨然。
他看见曾一航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没人管,那女人傻乎乎地又跑进车里,那车明显就摇摇欲坠了。他当下也没别的想法,就让司机快点,然后冲下车就吼:“温虞你还要不要命了!”
但温虞当时受惊,满脑子都是地上的将死之人,充耳不闻他的警告,李谨然微怒,向前将她捉下来,却看见这姑娘双眼通红,还直流眼泪,整张脸都是惨白的,一点生者的气色都没有,他不觉安慰了一句:“哭什么,那是我刚才情急说的话。”她却还是哭,睡着还能哭,他又说:“你哭够没,烦死了,人已经送去医院了。”她才消停了一会儿。
李谨然让司机先将曾一航送走,他另外喊人开来接他。
子夜的天空黑黢黢,一颗星光也没有。李谨然抱着温虞坐在马路边,见怀里的女人在睡着的时候还能哭哭啼啼,他心里烦,又找不到东西发泄,索性掐自己大腿,直到她彻底睡着,只有轻微鼾声传出,才静下心,聆听万物息眠。
接人的车到达已经隔天一点,李谨然想了想,先带温虞去医院包扎伤口,并询问了一下曾一航的情况,通知了他的家长,老人家和小姑娘赶过来后,知道没什么大碍才放心,留下来照看。
温虞的手机钱包等随着车一起坠落,李谨然不知道她家的联系方式,就直接把人带回家。累了一天,他先冲了个澡,中途才想起这件事要报给交警,于是又匆匆换上新衣服,去警局里录了口供,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把两人的东西从车里拿回来,警方表示需要点时间,那条路的探头没有坏,这件事得追查一下,证物得留着,等人证醒来后还要来一趟警局。
这样折腾了一下,李谨然再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他顶着黑眼圈进屋的时候,就看见那女人坐在床上,转过来看见他就急忙问:“曾秘书有没有事?”
李谨然说:“没事。”他脱衣服躺上床,觉得很疲惫。
温虞却追问:“曾秘书现在在哪个医院?医生怎么说?有没有叫他爸爸过去?有没有……”
李谨然打断说:“你这女人有意思没意思啊?现在才马后炮来关心人家了,你跟他出去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出事?跟人玩飚车很刺激啊?你有没有脑子,那车都要掉下去了,你还回去捡包,你干吗不直接跳下去算了。”
他这话问得铿锵有力,句句在里,温虞心头被狠狠刺着,低下头,做错事的模样:“我以为曾秘书快不行了,所以……想喊救护车,手机……在车上……”
第26章
李谨然见她眼圈鼻尖好像又要红上来,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更加烦地挥手:“行了!”顿了顿又说:“糨糊脑子。”盖上被子,躺了一会儿,又起来:“你数一数,我这是第几次替你收拾残局了?你哪次好好谢过我?每次看见我就像看见仇人老虎,不是狠狠的瞪就是躲,你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温虞先是低头道歉,然后才说:“多谢你了。”
李谨然坐直身道:“道谢是低头的?抬起头来,眼睛看着我!”
温虞照办,抬头说:“我确实谢得不够诚恳,哪天我可以请你吃饭,或者送点礼物都可以,直到你觉得我够诚意了。但是公私要名分,我今天是去租房的,那房子的主人正好是曾秘书,他和我下班之余一起吃顿饭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们也没能预料到会碰上那群流氓,更想不得到会出车祸……况且,现在是下班时间,你还用领导的身份和语气压我,我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你觉得哪里不公平?是你身份低,我身份高,你觉得不公平?还是你觉得你穷,我有钱,你觉得不公平?”李谨然笑起来,讥讽道:“照你这样说,世上不公平的事就太多了。等你哪天坐上那位置,你再来跟我谈不公平。再者,你要把你态度放正了,就刚才你那态度,你想我怎么对你?你平时跟你亲朋好友和长辈也是用这态度说话的?”
温虞声音低了一筹,说:“起码他们不会拿身份压我,会讲道理。”
李谨然嗤笑几声,说道:“是,按理来说,你说的都对。你下班和谁出去吃饭,我确实管不着,可你这心思花来花去,花我秘书身上,有没有经过我同意。你以为我费尽心机把你提进来就是让你跟我身边的人扯不清的?”
温虞说:“只是房东和房客吃个饭。”
李谨然笑道:“你们女人看男人就跟男人看女人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蒙你自己呢?曾秘书现在也算是有点资产能力的才俊,哪家姑娘不铆着他转,他能不要干干净净的处女,却选个坐过牢不晓得有几段野史的当老婆?人呐,不论处什么状态,都得把自己先看清,不能端太高也不能放太低,该是哪个档就哪个,别肖想些其他的。”
温虞今天受惊不小,又加上李谨然一番刺心的话,气得有点喘:“是,我人比一般女人还不如,不知天高地厚,曾秘书这样的人我不想,再高点儿的那位我就更不敢想了,你想让我做的事我也做不到,我们……我们还是分清楚点儿。”
李谨然瞧她:“你倒是清楚我的意思,我还以为你是真糊涂,原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