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脸属于桑正信,半张脸却被曲小路操控,他的脸在华玉盏眼里扭曲着。
“——那你呢?”
华玉盏自然会杀桑正信的,那么也同时存在于他身体里的曲小路呢?
“不用担心呦,我可不会给他陪葬。只不过……恐怕会现出原形沉睡休养一阵子,我相信你们会照顾好我的。”
——把桑正信禁锢在这个身体里的同时,他也就同样不能离开。死是死不了,只是要大伤元气个一回了。
只要知道死不了,华玉盏是不会跟他客气的。
“那就欠你一个人情,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说完华玉盏探入桑正信胸腔里的手狠狠一捏,于此同时扎进他身体里的所有水柱都在同一时间炸开水花——花园里的华玉龙慌忙捂住桑宁的眼睛,下一刻桑正信不止是皮肉变得千疮百孔,内里也已经只剩一团血肉模糊,失去了水柱的支撑整个人从别墅的墙上滑下来跌落在地面。
终于。
他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
华玉龙的手覆盖在眼上,桑宁看不见,心里却徒然一落,像是一直萦绕不去的压迫感终于散了,又像是莫名的空荡。
羁绊了千年的孽债,因为他,曾经的桑宁被自己的爹爹亲手扼死在水里,才会有了水鬼月见的存在,才会有今时今日的她。而他也转生而来,盯上这个因他而死因他而生的桑宁。
现在,这个威胁终于消失,不会再来伤害她了。
桑正信一死,那些妖灵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四散飞窜,华玉盏无心理会,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在这里磨蹭,就把它们留给妖管会去处理好了。
他也落在地面,看到桑正信那千疮百孔的躯体深处若有似无的发出莹润的光芒,弯下腰伸手进去,从里面拿出一颗滴血不沾的珠子。
他刚微愣,就听到桑宁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快走了几步来到跟前——
莹莹圆滑,蕴蕴生辉。
桑宁伸出手去,从华玉盏手里拿过那颗珠子,上面温润的感觉如此的令人怀念。
是娃娃。
从最初的最初就一直陪在月见身边的珍珠娃娃。
怎么会没有想到,怎么会没有认出……
只是她记忆里一直都还是那个白白嫩嫩整天喊着“笨水鬼”的小娃娃,过了千年,原来娃娃也已经长大了……
对不起,一直都没有认出你。
华玉盏看着桑宁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足有鹅蛋大的珍珠,也不禁无奈轻叹,果然是个奇兵——就连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故人”居然会是那颗个子小小人却婆妈的珍珠娃娃。
谁让他当初非要说什么自己比他还年长——或许单论年龄的确是年长的,蛟妖生来就是妖,那颗珍珠却不知被孕育了几百几千年才会成妖化形。这种年龄算法,完全是作弊占便宜啊。
“桑宁,我们得赶紧走了。”
华玉盏深沉的目光落在桑宁身上,轻轻揽着她的腰。突然被这样温柔的对待桑宁虽然有少许的无所适从,也还是被满满的幸福感掩盖。
她点点头正要跟华玉盏一起转身,脚踝却猛地被人拉住,惊恐地看到地上桑正信的眼睛盯着她,已经断了的手臂显得格外长,牢牢抓住了她。
华玉盏反应迅速一脚踹开那只手,桑正信死气十足的脸上却露出阴沉的笑,如同回光返照。他开了口,每一句都如同有血沫堵在喉咙里,沙哑低沉——
“今时今日竟然栽在你们手上,但我不会一个人白走的……无论是什么都好,我会带走你们重要的东西……”
莫名的预感让桑宁突然一阵发冷,华玉盏抱住她,试着让她安心说:“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什么?”
桑正信没有理会他,只盯着桑宁——“桑宁,有没有人告诉你,意识界里你身上的一发一肤都是你魂魄的一部分,留在别人的意识里,是很危险的……”
桑宁想起幻境里那条被桑正信扯断的腿,那时情急之下为了逃跑根本顾不上想太多。可是现在那莫名的预感却让她忍不住打颤,只能尽量靠近华玉盏去汲取一点点温度。
桑正信笑了,这是临死前不得不放弃了一切,却终于能够带走什么的笑容——“用人死时最后的怨气和你魂魄的碎片,看看我还能带走点什么陪葬……”
“你到底要做什么?”
桑宁忍不住问着,华玉盏抱紧她,“别怕,别听他胡说,他已经伤不到你了!”
“没错,我对你已经造成不了实质的伤害,但是精神和灵魂就未必……桑宁,好好跟你的华助教道别吧……带走你对他和这一切相关的记忆,所有的……是我最后给你留下的礼物……”
人死时,最后一口浑浊的怨气从喉咙逸出,消散,再无声息。
院外传来很多人正在靠近的嘈杂,华玉盏只能抱起桑宁拉上华玉龙——“先离开这里!”
……………………………………………………
回到华玉龙家,即使空调暖风开到最大,桑宁蜷坐在沙发上也止不住的冷。
——人死时,最后一口怨气从喉咙逸出,消散,直到再无声息。
可是似乎没有人看得到,连华玉盏都看不到,从桑正信喉咙里逸出来的那一口怨气没有消散,它们缠上桑宁,像诅咒一样在她身边萦绕不去。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怨气一点点啃噬着她的精神和记忆。
这段纠缠的孽债还没有结束,桑正信知道什么对她来说才是重要的,而现在他要带走那一切——华助教的,还有,这一切又包括了什么,有关前生和妖怪吗?那她还剩下什么?
没有了这一切经历,她就只能回到那个永远见不到父母,每天的等待着爷爷,孤单一个人生活的小女孩。那些终于被遗忘的惶惑和不安,似乎也慢慢从记忆深处浮现起来。
她不要回到那个孤单的自己——
失去焦距的视线里出现华玉盏的脸,让她骤然回神。
华玉盏在沙发前矮□让自己对上桑宁的视线,抬手稍稍用力的抬起她的脸,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也传递过去——
“别怕,只要他不能再伤害你,记忆我们总会找到办法恢复的。”
眼前的人眉眼妖娆带着安慰似的浅浅笑容,长发垂落,还没有来得及剪去。桑宁看着他,像是要把这眉眼五官都看进脑海深处,曾经的那些记忆究竟是她的还是月见的都不重要了,因为很快,它们全都不复存在。
桑宁也想要回应他一个笑容,只是不知道自己笑得成不成功,轻轻的,低低的说:“你骗人。”匆匆说完,匆匆压下喉咙里泛起的酸涩,她缓缓呼吸让声音听起来平常一些,“等我忘记,你就会离开我的。”
华玉盏目光沉沉的,深得像是要把人陷进去。他明白她说的话——现在龙珠已经拿到了,会伤害桑宁的桑正信已经死了,是该他带着龙珠远离桑宁的时候了。在这时桑宁如果忘记他,虽然非他们所愿,却未必不是桑宁回到普通生活去的机会。
华玉盏手臂蓦地收紧,把桑宁按在自己肩上牢牢抱住——“不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让你孤单一个人,直到你想起来或者想要离开。我会陪着你,我保证。”
桑宁靠在他肩上,轻轻“嗯”一声。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东大丑闻沸沸扬扬了几个月——系主任贩毒,学校充斥大量精神毒品,学生吸食毒品过量导致集体出现幻觉,情绪失控发生暴力事件,甚至部分学生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学校停课半年,在社会各界的支持和镇压丑闻下险险没有关闭,直到最近复课才终于让人松了一口气。
——总算不必担忧毕业的问题了。
对于桑宁这种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却胸无大志混吃等毕业的学混子来说,这是在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如果学校倒闭了,还真要替自己的前途担忧。
桑宁站在教学楼下,抬头看着久违的建筑感慨万千,有人从身后走过,擦身而过时用书敲了一下她的头——“站在这里干嘛?不怕迟到吗?”
“文心!”
桑宁追上那个长发飘然妆容精致的女生,“文心文心,我回来了,想我了没~~”
“嘁,你不在我还清闲点呢。”
牧文心嘴上说着,脸上却忍不住带着微微的笑容,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你的心理治疗怎么样了,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啦……”桑宁无奈望天,“还是老样子,什么也想不起来。”
东大风波被卷入其中的学生大部分都已经失踪,剩下的都由社会机构安排了统一的治疗检查和心理辅导,也包括桑宁。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被卷进了什么毒品风波——不,大概就连她已经是个大学生这件事都很不可思议,因为她对这一切根本毫无记忆。
她的记忆从大学入学之后就发生了断层,只有一些零星模糊的印象——在牧文心第一次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实在很难相信这样女神一样才貌出众的人物居然会跟她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