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夜深,海风比早先大了些,一阵阵的吹拂他额前的碎发,几分生动。
安昕望着他的侧脸,有些入神。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叶璟琛没征兆的开口,语气自然如同闲扯话家常般问,“是不是觉得很有眼光?”
安昕一时没反映过来,愣了愣才恍然他是在拐着弯赞美自己。
而且这赞美还挺有技巧的。
要是她说‘没有’,直接否定的是她本人,可要是她说‘有’呢……又不太甘心。
干脆她换话题,道,“你以前也在晚上出来海上钓鱼?”
叶璟琛转头对她扫去一眼,微眯的眸里都在指责她吃不得亏。
继而一眼之后,他又转回头盯向原先的地方,说,“这里安静。”
她再问,“一个人?”
他干干脆脆的应,“嗯,一个人。”
安昕对钓鱼没兴趣,她总觉得这项活动属于中老年人,以前秦伯伯也时常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友,专诚去找安静又有鱼的湖泊,在汛期前往湖边,一呆就是三、四天,露营什么的,不亦乐乎。
秦深作为秦家的长子,偶尔免不了这类应酬,每次被提前告知,都会忍不住苦脸。
可是没想到,叶璟琛竟然会安于垂钓。
相比之下,安昕相隔患了多动症的小朋友,坐在他旁边磨皮擦痒,在完成了‘奇妙的大衣旅行’之后,百无聊赖的开始注视他,想在他的身上找点乐子。
如果说私奔就是在大冷天开着游艇到海上来垂吊……
安昕觉得这一定是史上最无聊的私奔了!
“你……没有朋友的吗?”她终于忍不住问。
从两年前认识他到现在,他的身边除了黎正商、徐沛沛这样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下属,她从没见过他用一种平常人都该有的语气和哪个朋友打电话互相问候。
别说平时了,就是逢年过节都没有。
叶璟琛没把她话中深层的意思听出来,也或许是他压根在走神,没那么多心思搭理她,应付了事的说了一连串的名字。
安昕皱着眉头叹着气打断,“那些生意和合作关系要玩在一起的不算。”
要算上那些,叶公子的交友范围可真是广阔了。
下至比他年轻好几岁,上至八十多的老企业家……真能把应酬当娱乐,他也不会专门买艘游艇一个人出海钓鱼。
被她一问,叶璟琛想了想,不得其果,只当安昕在刁难自己,他反刁难回去,“这么说除了秦悦之外,你有你所说的那种朋友?”
两个人在一起,对彼此每天的各种动向了如指掌。
安昕隔三差五就会和秦悦小朋友通越洋电话,一点点生活细碎都可以没完没了的讲二十分钟。
至于其他人?叶璟琛没见她和哪个这么热乎。
替她思索了下,他笑道,“顾染?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成好朋友了。”
他指的是婚宴的饭桌上,顾染一个劲的对安昕示好,虽然安昕始终保持客套应对,但凡是个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出她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了什么小秘密。
顾染身为顾家小姐,投身娱乐圈多是玩票性质,她向来眼界高,不可能因为classic创刊号邀请她做夏季版的封面人物,她就会对身为主编的安昕刻意迎合。
按照她以往的作风,没有当场强烈要求雷劭霆换主编都是万幸。
安昕对安若玥镇定自如的态度没叫叶璟琛意外,反倒是她和顾染叫他在意了去。两个曾经有摩擦的女人,到底因为什么亲热得像对姐妹花呢?
叶璟琛看得出来,顾染是真心想和他的安昕交朋友的。
这一点更加奇怪。
她都是个私生活看似简单得始终直线的人,手机里存的号码不超过二十个,却质疑他叶璟琛没朋友。
五十步笑百步!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昕没好气的斜了他一记眼色,“你这人攻击性怎么这么强啊,秦悦怎么不能算我的朋友了?她是我妹妹就不能做我朋友了?我们一起长大,对彼此了解,感情更深厚,有什么都和对方分享,我问你的意思是:假如今天没有我的话,你一个人出海钓鱼不是太寂寞了?尤其,你还是独生子。”
“所以你在关心我?心疼我一个人?”叶璟琛脱口而出。
问罢他自己也觉得这话题……好像介于某处的边缘地带。
不是不可以谈,而是关乎于谈话的对象是谁。
他的敏锐让安昕僵住,抿着唇盯着他,窘窘的说,“不可以么?”
叶璟琛眼神里微有一漾,接着唇角向两边上扬出好看的弧度,笑了起来。
月光把海面照得波光粼粼的,些许映入他的眸里,微茫忽闪,那笑容挺无害,挺迷人的,柔和无边,且还是只对她一个人展露。
轻易,安昕觉得自己悄无声息的被秒杀了。
再接着,他发现了她直勾勾的花痴眼神,轻一挑眉,享受的问,“你不该夸夸我?”
既然都那么关心他了。
既然他是那么的孤独没人陪,这么一个多金年轻外表不凡的大Boss,都把人带在
身边一起分享海上垂钓的乐趣了……
做了个哽咽的动作,仍旧暗骂着自己没出息,安昕认命,“帅到没朋友。”
小人报仇,一天到晚
置于广阔无际的大海中,游艇是那么渺小。
而游艇上的两个人,面朝深海,头顶苍穹,对话的气氛就显得再融洽不过了。
叶璟琛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忙碌的商人,见面的时间很少,一年中在一起吃饭的机会更少。
他的十五岁以前,和六爷爷一家还有叶浦和生活在一起。
而从小到大,他接受的也都是叶家最传统的教育膈。
因为红三代的光环,反而在他幼年开始记事时,老爷子的军事化管理随之而来。
大约从四岁半起,小叶璟琛每天早上床边的闹钟七点准时响起,先雷打不动的绕军区大院最大的操场跑一圈,一圈最多四百米吧,圈数是按照他年龄和叶将军的心情来定的。
跑完操场吃早餐,绿豆稀饭和肉包子,要不就是豆浆搭配油条,朴素又普通,让安昕有些始料未及值。
八点练毛笔字,九点休息半个小时,接着看四大名著,看完一章节写一篇五十字的读后感,美其名曰,锻炼读写能力。
十二点吃午饭,一点睡二十分钟的午觉,到两点,象棋、钢琴、小提琴或者水墨画任选一项两小时。
有时叶浦和心情好会和孙子杀一盘棋,千万别以为会是爷孙同乐的和谐画面,那种时候最让小小的叶璟琛生不如死了……
他要是输了的话,就得自动自觉的把先前的‘任选项’增加一个小时。
直到他十一岁零三个月的某一天,才在下象棋这件事情上真正赢了叶浦和第一次。
当时叶璟琛都高兴疯了,结果老爷子面不改色的去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抱着整套围棋和棋盘,还有四、五本围棋的书,从入门到棋谱……
大约下午四点半可以自由活动了,和大院的小孩们一起做游戏,捉迷藏,骑马打仗,淘气过后总有年纪大的孩子背黑锅。
叶公子也有那种可爱单纯的时候,真叫安昕倒退回时光的初时,回去亲眼看一看。
下午饭六点半开吃,七点一定要看新闻联播,多得这个习惯,他在十四岁第一次接触股票时,就凭着投资直觉和对时事动态的了解,小赚了一笔。
据说叶璟琛自己说,后来很久他才反映过来那是怎么一回事。
钱不是莫名其妙来的,更和运气没多大关系,胜算需要绝对充分的准备,而且机会从来不等人。
那是他学会理财的开端。
“读小学后,学琴棋书画的事也就都堆到周末和晚上,看不出老爷子会这么严厉吧?”津津有味的说到这里,叶璟琛转脸看旁边的小女人。
她椅子放得比较低,两只胳膊撑在腿上,双手拖着脸,傻乎乎的样子。
安昕点头,貌似正因为他的讲述而展开各种想象,他一停下来,她略回神,看他的表情就是:快问我然后呢?
“然后呢?”她试着问。
其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懂他想传递的意思。
叶璟琛等的就是她投入的一句,全将她当作忠实听众,继续道,“小学我读的是五年制,十四岁还没满就初中毕业了,之后被送到美国的私立学校,军区里和我一般大的都差不多在这个年龄送出国去,留下的是少数。”
他说得很慢,好看的眼眸出神的盯着鱼竿支向的方向,似乎正在回忆里沉浸着,“我记得那时院子里有个和我关系特别好,叫做陈琦。他就是留下来的少数之一,在b市读完小学中学,高考中了南方一所重点理工大,两年前我见过他,现在定居在y城,孩子都三岁了。”
罢了他咧出个自然无害的笑,颇有感慨世事变迁的意味。
混不知,其实安昕在听到四大名著那里就开了小差,心思里兜兜转转都在想一个问题……